藍色嬰兒（九）

一次我聽見妻子在跟詹姆斯說話，一問一答：想吃奶？嗯！尿了吧？哦！忽然覺得，妻子總是一個人在家，一定很冷清。她現在領養了詹姆斯，會不會因為一個人在家太寂寞了？

又有一次，詹姆斯哭了好久，我妻子急得團團轉，又怕吵到我。沒想到我出現在背後，嚷嚷著：別哭了，爸爸來了！

詹姆斯一愣，眼睛大大睜開，瞬間靜止。

這是我家裡從沒出現過的一個詞──爸爸！

只幾秒鐘，詹姆斯又哭起來，眼睛哭成腫眼泡，現在只剩了一條縫。這條縫被淹在淚水裡，好可憐！我下意識地重複：爸爸！爸爸！爸爸來了！

他停住哭聲，但眼睛還是緊閉著。我說：爸爸給你餵奶。他的眼皮翻了翻，似乎在想問題。

我伏身問他：爸爸給你餵奶，好不好？

他靜默了一下，半睜眼，「好！」

妻子驚訝地看著我，一場災難被一個聲音平息了。

很多天後，我和妻子還在爭論，那一聲回答，是「嗯」還是「好」，還是一聲氣息，比如打了個嗝。

我不想和她討論。我不知道我小時候，是不是也這麼難纏。但我忍不住總在想，我爸爸在我小時候，當我在媽媽懷裡哭鬧不止的時候，是不是也這樣出現，並說：「別哭了，爸爸來了！」我當時是不是也馬上停住了哭，而進行了第一次父子對視？我判斷沒有，因為如果這樣，我媽媽就不會獨自面對自己的產後抑鬱症了。這可能是他們婚姻裂痕的第一步。

我生下來之後的幾年，爸爸都在工作加複習，準備出國留學。他成了我們兩家的「寶」，要保護的對象。（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