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人區的收租伯

在香港生活了四十多年才移民美國的鍾伯，在上世紀九零年代初買了我小叔在舊金山投資多年的一幢房產，當起了「收租伯」。

房產位於「黑人區」，治安不靖，鍾伯一家當年跟我小叔約看房時曾盤算著全家住樓下車庫、樓上五個房間的租客繼續保留，每個月收來的租金完全可以給付按揭還能有剩。不料這一路摸去看房的路上夫婦倆搭了趟公車，就把太太給嚇壞，根本不敢住，但看著那房子的格局還真是個金雞母，最終仍斗膽買下。

鍾伯從此擔負起「收租伯」的重任，名為收租，其實得管理那棟房子內因住客所生之大小雜務。而全家選擇租住在治安和學區都稱之條件良好的日落區，鍾太每周上餐館打工四天就能補齊房租，生活費和維護物業的雜費則從那五個房客身上拿。

房租特別便宜，也是因條件所致。從我小叔擁有該物業時即已發展成「男生宿舍」，租戶多為附近上學上班的華人同胞，鍾伯接手後形同舍監，管理得井然有序。我因有同學想在大學附近租房子，想起了小叔，聯絡後才知房子賣人了。記得頭一次帶同學去鍾伯那兒看租房，印象最深刻的，是聽他說起一位剛搬走的香港留學生房客。

此君喝別人存在冰箱裡的汽水，上廁所不沖水，洗完澡從不清理淋浴間，微波爐熱個菜噴得到處都是不懂得擦一下，還偷偷帶女朋友回家過夜。被發現後，騙說女朋友有意等租空出來的房間，先來體驗一下環境。

有一天他又帶女朋友回房，不敢過夜，晚上吃過飯送女朋友去車站，結果遇上兩個高中生模樣的黑人拿瑞士小刀指著他倆打劫，女孩整個包包除了證件被抽出來歸還之外，其他都被搶走。這女的立馬跟他吹了。

這男的其實是可以開車載她回家的，但好像為了省油錢，以及不想讓出那個好不容易找到的停車位，而決定穿上拖鞋陪女孩子走半條街等捷運，打算目送她上了車便打道回府，所以身上就只帶了一把家門鑰匙，既沒帶錢包、也無諸如手錶金項鍊之類的值錢東西可搶，女朋友當然就成了唯一目標。

在這樣的非常時刻，男人既無法成為女人眼中的英雄，懦弱無能並向現實低頭的一面也赤裸展現，被看透得十分徹底。原來，黑人區竟有測試男人膽識德性的另類功能。

鍾伯來美後不僅靠投資這幢黑人區房保住老本、在很難找工的年紀給自己打工，對黑人區的觀感也一百八十度大轉變。此外，老房子總需要修修補補，練就了樣樣自己動手修理的本事，老婆就這點對他刮目相看。

也許異鄉生活不易，對伴侶會產生格外依賴，他發現夫婦倆感情比待在香港時齊心恩愛，經濟壓力小是關鍵。身邊那些在香港過得比他好、出了國卻適應不良的朋友們，離婚出軌、貌合神離者大有人在。「能像我這樣沒債務、累一點但安靜過日子的真不多，我非常感恩了！」

據說，鍾伯這區的房子在他購買後三十年間已有一半以上被華人買家蠶食吞併，早就感覺不出「黑人區」的味道，房價到了今天更被炒到高達一百萬美元。提早付完三十年按揭、七十歲的鍾伯在美國子孫滿堂、三代坐擁「百萬屋」，這「收租伯黑人區逆襲」的奮鬥史在朋友圈中蔚為奇談，人人提起欣羨，且已無人可以跟進複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