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世界／「為你找個家」 父親準備的最後一份禮物

新冠「凍結」了多少好片？

我在Landmark看了一部「重見天日」的電影──「為你找個家」(Nowhere Special ，2020)，此片讓我聯想到英導麥克雷 (Mike Leigh) 的人文氣氛充沛的小品：「無憂無慮」(Happy-Go-Lucky，2008)，及「又一年」(Another Year，2010)。

「為你找個家」由義大利籍烏貝托帕索里尼(Uberto Pasolini）編、導、製，是發生在北愛爾蘭的真實故事，它跟雷導作品的相似點在：它們的文筆皆細膩，也擅長寫在社會福利下，社工人員如何卯力地幫助普羅勞工階級。

本片由詹姆士諾頓(James Norton)領銜；諾頓在影視界磨練很久。2019年的「小婦人」(Little Woman)中，他飾演娶了大姊Meg的鄉村教師John Brooke，這回諾頓演個擦窗戶的藍領強叔 (John)，妻子在生下兒子小麥(Daniel Lamont 飾)就拋夫離子。劇情濃縮在強叔罹患絕症，必須短時間內為寶貝找到收養家庭，才能安心地說再見。

此片取鏡準確精緻，從頭到尾離不開窗戶：大的小的、長短不一、又寬窄各型，窗戶象徵的都是片面人生寫照，再遠或更深都不全面；強叔只能盡其所有，用不同材料：棉、毛、塑膠、海綿還有刮刀，除掉骯髒，使得百貨公司、小吃店、咖啡館、辦公樓、住家的窗戶煥然一新，反射外面蔚藍的雲彩。

他和一名好心的老婦熟到彼此交心，婦人還做三明治招待，跟強叔談多麼想念死去的丈夫；強叔倒不埋怨前妻的絕情，只說她就走了。只有一個苛刻的男人，只因強叔閉眼忍著病痛，就責備他工作時睡覺，付工錢時不乾脆，還說刺耳的話。事後強叔買了雞蛋，丟到每面乾淨的窗戶上，痛快洩憤。

父子互動 情感動人

孺慕與舐犢的雙向畫面：小麥身高是老爸的1/3。Lamont嘟嘟臉、圓眼、翹鼻、薄唇，可愛到不行。一高一矮過馬路，嬌兒墊腳跟摁綠鈕；悠遊在有壁畫的敞地上；爸爸開車，從後照鏡看小乖的動靜；乖寶給老爸蓋被，老爸睡醒，將他抱在懷中；小兒半夜醒來，溜進爸爸臥室，睡到腳邊，猶如母鯨背小鯨；強叔的脖子兩邊刺有伸翅的燕子、手臂刺青幾何圖案，兒子用馬克筆模仿，也畫在手臂上。

Eileen O’Higgins則飾演極有耐心的社工Shona；她每次陪著強叔跟小麥，拜訪每個充滿愛心的家庭：他們都努力表現自己的包容力。有黑白配偶組成領養之家，幾個孩子天生有缺陷，但是他們仍喜歡增大家族；一對老年夫妻渴望孩子多年，嬰兒房和遊樂間都準備好了，然而胎兒沒保住；還有富裕的先生跟太太，更是提供充裕的條件，全意彌補妻子不能生育的遺憾；一個忙得沒法收拾家務，臨時接待三人組的單身女子，她的前夫不肯認養。這些家庭成員，皆大方地送玩具，陪吃點心，甚至坐在地板上，跟小麥玩遊戲。

起碼有七、八個家庭表面都不錯，卻好比窗外觀察窗內，強哥依舊捨不得託付孩子，兩個扛責的社工告訴他，她們已經破例多作了服務。強哥本來不願孩子留下舊記憶，要小麥迎接新的人生；但後來他寫好成疊卡片，寫足對孩子的愛，還附上親生母親懷抱小麥的照片，小心存放在一個匣子裡。

強叔再也不能爬高樓梯工作了，只好賣掉汽車；劇本對病情很隱約：強叔嘔吐在馬桶裡、有一次他在候診室一個人靜靜地坐著。

父親替孩子洗澡，不讓蓮篷頭的噴水沖進寶貝眼睛；他為孩子除去頭蝨，用軟梳耙起一束束的頭髮檢查；第二次梳頭，任務終於完成；他囑咐孩子告訴老師，頭蝨已經沒有了。他們慶祝他34歲的生日，小麥插了34支紅蠟燭後，硬著要再插一枝，那是奢求的一支。

什麼是死？睡前平靜說

對死的疑問，總是瞞不了的。小麥在草地找到一隻僵死的甲蟲，禁不住問什麼是「死」？爸爸去買了一本「恐龍之死」的書，按慣例將那本圖畫書當睡前故事，念給小麥聽，這段情境很肅穆、很直接。小麥出乎意料的，問了「adopt」的意思。劇本脫出窠臼，沒有那些灑狗血啼哭的情節。

詹姆士諾頓熟稔地演出刷窗工人的日常，他讓兒子兩足跨坐上肩膀，親密的關係觸動人心。結局寫他終於選定領養愛兒的人，父子乘公車，逛過熟悉的各地，之後上一棟公寓的樓梯，慢走到第三樓，到最後的一間。屋主開門，欣喜地說：「歡迎小麥！」那正是我猜到的最佳人選，祝福小麥幸福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