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兩座山峰

大衛．布魯克斯（David Brooks）在他的書《第二座山》（The Second Mountain） 中寫道：「時不時地，你會遇到那些散發著喜悅的人，他們似乎明白自己為什麼來到這個地球上。對他們來說，生活常常遵循兩座山模式。他們離開學校，開始職業生涯，攀登眾人認為應該攀登的山峰。第一座山的目標是我們的文化所認可的：取得成功、留下自己的印記、體驗個人幸福。但當他們到達山頂時，環顧四周，發現景色不甚滿意。他們意識到：這畢竟不是我的山，那裡還有另一座更高的山。就這樣，他們踏上了新的征程。在攀登第二座山峰時，生活從以自我為中心轉向以他人為中心。追求他們真正想要的、有價值的東西，而不是別人告訴他們應該獲取的東西。他們擁抱彼此依賴的生活，而不是獨立的生活。」在閱讀此書時，我不時地自問，我正在攀登哪座山峰？

去年，因為一個突發事件，我決定退休了。朋友們為我舉行了一個派對。有人談到剛進入教師這行業時，我給予她們的幫助；有人談到我在演講俱樂部所做的貢獻；有人談到我對孩子的教養。歸來後，我心中有滿滿的喜悅。我跟家人分享說，這如同是一個提前進行的追思禮拜，聽人們談論自己的一生，明白我們一生的年歲中，哪些才是有意義、為人所紀念的。這也是我常常參加教會中長者追思禮拜的原因，那是對逝者的紀念，也何嘗不是對生者的提醒：吾生也有涯，要善用這有限的年日。

朋友蘇珊服務於臨終關懷，她在父親病重時擔當照顧的重任。她說走到人生的盡頭，人最擔心的事情有三件：給親人造成財務負擔、病痛的折磨、人生沒有意義。針對第三種擔憂，蘇珊請人來講父親的故事，最後編輯成一本書。她在父親生前為他舉辦追思禮拜，請來父親不同時期的好友，七十多人聚在一起，談論父親的事蹟和他對大家的幫助。這個聚會讓父親了解，他的一生並沒有虛度。如今蘇珊的父親已經離世，那記錄著她父親一生事蹟的書還在告訴人們，他在這個世界、人們的心中，曾留下怎樣的印記。

今年年初，我的母親因腸梗阻住院開刀。出院後，我把她接到了美國和我同住。和蘇珊相似，我成了八十八歲母親的看護。這本不在我的退休計畫中，但讓我對老境的迫近有了切身的體會。在帶母親去看各種專科醫生的奔波途中，我感到時間滴答的腳步，提醒我母親生命終點的臨近，還有我自己的。本來我的生活已達人生的巔峰，回望走過的路途，感恩也滿足。如今向前望去，是所羅門《傳道書》中所描寫的日光之下老境的淒涼。但傳道者鼓勵人們將眼光投注到在日光之上，「趁著年幼，當紀念造你的主，因為你所做的一切，神必審問。」

在日光之下，我們今生所追求的第一座山帶給我們的成就：學歷、財富、榮譽，百年之後，有誰記得？三十二歲的亞歷山大，戎馬一生，建立了當時疆域最大的帝國，如今，他的豐功偉業早已灰飛煙滅。而三十三歲走完一生的耶穌，他的教導在兩千年後還在改變人心，翻轉人生。

人生的兩座山峰，一座是成就，一座是意義；一座是今生，一座是永恆；一座是自我奮鬥，一座是社群關係。其中有高山，有幽谷，你的人生座標定位在何處？（寄自加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