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耕田得食

去年後院種植的家鄉小白菜。(圖片提供∕張晶瑜)
去年後院種植的家鄉小白菜。(圖片提供∕張晶瑜)

眾所周知,耕田,就是從事農作,耕種田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帝力於我何有哉。」這句大概也無人不知,無人不識,其出自先秦時期無名氏所做的〈擊壤歌〉。這古樸的歌謠描繪的就是上古堯舜時代的農耕文化,是先民自食其力的生活寫照。

《孟子.萬章篇》有這樣記載:「我竭力耕田,共為子職而已矣。」而「一畝三分地」的原意就是明朝皇帝在京城和大臣親耕的農田有一畝三分,後來才被引申為「自己的小地盤」。

遠古至今,帝王將相也好,庶民百姓也罷,大概都耕過田。特別是咱華夏大地,只要有田地,就有人耕,從未停歇。而只有耕田,才有飯吃,才有得食,是我自小的認知。

我祖上三代都是耕田的,估計往上也是。我家祖屋就在縣城南郊一小村子,與縣城一河之隔,是太祖父在十九世紀初從外縣遷來時買下的,一睡房一大廳及一廚房的青磚屋,約七十平方米,家鄉話就是「兩搭屋」。太祖和村民一樣,耕田謀生。祖父和祖母也是本本分分的農民。

但父親沒有復刻上一輩的生活軌跡,他通過讀書改變了命運,而在縣城一機關單位當職員,成為國家幹部,每月有固定工資收入和糧票。後來,他下鄉調研時與母親結識並結婚,後在縣城安下小家,直至文革武鬥,父母親才搬回村裡。

回村務農耕田那十幾年,母親不止一次說過:「若不是武鬥,若不是隔壁被砸,說不定現在就在城裡吃公糧,不用這麼辛苦耕田了。」話中的抱怨和後悔,溢於言表。「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飧,粒粒皆辛苦。」也是母親常常吟誦的詩句。

每日刨地,看天吃飯,面朝黃土背朝天,耕過田的人自知其中苦。可是,當時年少的我全然不覺。

我們村有三十多戶人家,男女老少共計二百多人,村子不大,田地不多。水田、菜地和山地,合計約六十畝。其中水田最多,專種水稻,近四十畝,分布在村子東西兩邊及村前湖泊的北岸。村前兩個水井之間,村道南北兩邊,有籬笆圍起來的兩個園子,就是村子集體所屬的菜地,由村蔬菜組專門管理。

村後小山坡東側,在學大寨運動時,伐木砍竹,開疆擴土,造出幾塊田地,就是村屬山地,種植花生、紅薯和木薯。這是我最不喜歡的地方,即便收成後的撿漏很誘人,往往可以拾到幾把花生或幾條紅薯,但僅有的兩三次和小夥伴一起去,我都是遠遠地待在最高的田隴翻找,山腳的那幾塊田從未涉足。因為幾十米開外,兩山相連的山坳,就是我村和鄰村的殯葬地。那裡雜草叢生,陰森詭譎。「紙糊的新舊白幡,無風也飄動,還有綠瑩瑩的鬼火。」村人經常這樣說。我沒見過,其實,我根本不敢往那兒看。

我曾忐忑地問祖母:「大寨有這樣的田嗎?」「怎樣的田?」祖母不解。「就是這個。」我始終不願說出那地方。「大寨在哪兒我不知,不管這樣那樣,有田有地就好,就餓不死人。」祖母說。

祖母和母親一樣在村裡出勤掙工分,她對土地有特殊的情感。祖父在父親幼年時去世,祖母憑著家裡幾分薄田以及農閒時到四里八鄉販賣舊衣服,賺取些許碎銀,獨自一人將父親三姊弟撫養成人。

一頭黑短髮,兩鬢夾著兩個黑髮夾,一件乾淨的孖襟黑衣服,一條未到腳踝的寬腳黑褲子,一雙曬得黑黑的赤腳,扛著鋤頭或挑著一對畚箕,這是我記憶中祖母最清晰的影像。

村裡除了集體所有的田地外,也給各家各戶分配了少許田,那就是自留地。所有自留地都在水田北邊。我家的分在最西邊,與鄰村的田隔著一條瘦瘦矮矮的田埂。兩邊一鋤一鍬挖了幾次泥土後,那田埂就只有扁擔一樣寬了,頂上還頑強生長著野草,就像一條新擰的草繩。我在田埂上摔倒過無數次,還是喜歡在那兒奔跑,自稱草上飛。

春夏秋冬,從年頭到年尾,村民都在自留地耕種,種植蔬菜和其他農作物。農忙時節,大家起早貪黑,在村裡開工前和收工後才到自留地幹活。晚稻收割後直至開春,則基本上都是在自留地自耕了。

我家自留地總面積大概是四、五個小汽車車位大。常年栽種小白菜、大白菜、包心菜、芥菜、芹菜、蔥蒜、蘿蔔、荷蘭豆、豆角和紅薯等。除了紅薯苗煮來餵豬,其他蔬菜都上自家餐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家裡的菜籃子幾乎沒有在集市上裝過一根菜。我家菜地每天都有收成,不愁沒菜吃。

我最喜歡收摘,尤其是摘荷蘭豆和割小白菜。荷蘭豆和葉子一樣翠翠綠綠,滑滑溜溜,個頭也差不多,往往雌雄難辨。採摘就像玩捉迷藏,要有一雙火眼金睛,不然,就錯過了。荷蘭豆清甜爽口,配上自家晾曬的臘肉或臘腸炒來吃,味道一流,鮮到掉眉毛。

小白菜品種不少,但無論何處何地,無論口味口碑,無一可以和老家的媲美。老家的小白菜,比矮腳的奶白菜水嫩修長,又比其他類似的白菜更豐滿滋潤。菜葉青青綠綠,菜梗潔白如雪,每片菜葉子半張半合緊挨著,就像半開的花。一棵菜從田裡割下來,稍稍沖洗一下,就片塵不染,宛若出水芙蓉,又像二八少女,秀色可餐。

其味,也是一絶。特別是冬天,霜打過的更美味。炒,清甜爽脆;焯水,軟糯綿滑。菜薹更是香甜可口,無論怎麼煮都好吃。

冬天晾曬白菜乾,菜香滿巷滿村瀰漫。而曬好的菜乾的香味,儲存了幾個月依然不散。海內外遊子,離鄉的行囊,最少不了的就是幾把家鄉的菜乾。菜乾煲湯或煮粥,潤肺暖胃又暖心,可慰藉鄉愁。

小白菜生長力強,撒下種子,幾天就長出幼苗,間距移栽,很快就成行成壟,假以時日,就豐收了,灶頭又香了。

「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是母親和祖母周而復始的耕作模式。我也常常做跟班,到自留地做些除草、鬆土和抓蟲子等力所能及的活兒。但更多時候是為了玩耍,在渠邊捉魚摸蝦,在田間撲蝴蝶、追蜻蜓。摔倒了,就順勢躺在地上,吮吸泥土的氣味。那鬆軟的田地,在我眼裡就是最柔軟最舒服的床,遠比家裡硬繃繃的木板床舒坦安逸。

不過,水田於我就沒有這種舒適感了。雖然也有誘惑,看起來很美。特別是綠油油一片時,從田間走過,驚飛一群麻雀,頗有「漠漠水田飛白鷺,陰陰夏木囀黃鸝」意境。

村東水田一條田間小道是我們上學必經之路。放學回家,不時可以在田邊撿到幾個田螺或捉到一尾小魚,那是莫大的驚喜。但偶爾溜出一條蛇或螞蝗,那又是莫大的驚嚇。

包產到戶後,村裡全部水田也分包了,我家分得一畝五分左右的一塊。自此,大家忙得不可開交,「晝出耘田夜績麻,村莊兒女各當家」就是我們的日常。我們三姊妹立馬學會了拔秧、插秧、爬地除草和割禾等活計,並參與其中;剛背上書包上學的弟弟也學得有模有樣。

一年兩季插秧搶種,雖然村民互幫互助,但每戶都是全家總動員。「田夫拋秧田婦接,小兒拔秧大兒插。」楊萬里〈插秧歌〉描述的場景就是我們當時的境況,有幾分溫馨,也有幾分無奈。而成年後讀到五代時期布袋和尚的〈插秧歌〉:「手捏青苗種福田,低頭便見水中天。六根清淨方成稻,後退原來是向前。」除了感受濃濃的詩意,還體會到了深深的禪意,這是耕田給我的另一種所得。

自從承包了田地,我們終於吃上了新鮮的稻米,家裡米缸日漸充盈,掀開蓋子就聞到米香。但是,兩年半後,父親分了一套房子,母親也有了一份臨時工作,我們回縣城了。祖母捨不得將田地退耕,就自己一人在老家堅守,直至老到幹不動。

來到美國後,我最熱衷的事就是在自家院子耕種,種花種菜,一種就是十年。幼時最愛吃的家鄉小白菜,更是年年種植,即便種得瘦瘦弱弱,沒有老家的豐潤,依然樂此不疲。不過,佛手瓜、毛瓜、絲瓜和龍牙豆等則相當高產。枸杞菜和韭菜種一次,就十年坐享其成。

家人曾笑說我來美國是為了當農婦,是為了耕田。這當然不是我飄洋過海的目的,更說不上是尋求什麼精神性突圍。生為凡夫俗人,我們被命運碾壓的痛感都一樣,對生活的無可奈何也一樣。理想只是我們面對現實依舊憤怒的載體。若快樂是一場獻祭,耕田得食就是福,吃飽喝足更是福。

有所種有所得,閒雲野鶴般的農耕生活,我認為就是詩和遠方。(寄自賓州

樹上將成熟的佛手瓜。(圖片提供∕張晶瑜)
樹上將成熟的佛手瓜。(圖片提供∕張晶瑜)
收摘的龍牙豆、香菜和小蔥。(圖片提供∕張晶瑜)
收摘的龍牙豆、香菜和小蔥。(圖片提供∕張晶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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