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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中國人的生死觀(下)

民間信仰中的生死安置

原來,中國「積善慶餘」的生死觀,所談僅止於二世因果,並沒有佛家無盡輪轉、多生因緣的觀念。而兩者根柢的不同,還在佛家的果報是「自作因、自受果」,不像「積善慶餘」的生死觀般,是將生死全面聯結於家族來看的。

但對多數中國人而言,基本無意釐清兩者的差別。一方面,仍舊沿續著家族一體的生死觀,一方面又接受個體輪迴果報的生死觀。兩者並存,既能滿足儒家的群體倫理,又能滿足想無限再生的個人,何樂而不為!

傳統的民間信仰,往往揉合了釋、道、祖先崇拜、萬物有靈信仰,人類學稱之為「漢教」。「送死」時,有儒家的倫理連結,也常用「正一教」的法事儀軌,既念佛祝願菩薩庇佑,相關的超自然民俗也納在其中。雖然駁雜,卻在不同向度上敬送了往者,撫慰了生者,連結了家族。

這樣的民俗在台灣仍活生生的存在,大陸一些地區雖仍有,但以之為迷信而禁止的作為,卻一定程度淘空了俗民的生死觀。

禪家「死生一如」的生死觀

佛教以學佛正因「生死事大,無常迅速」,但在諸宗中,真將「了生死」作為核心觀照的,則在禪。它在整個中國生死觀中,成為一個清晰奪目的存在。

在禪,真超越,就須「死生一如」。

禪以人的顛倒煩惱,正來自二元的概念分割,能打破此分割,不起分別,就現前解脫。這解脫,不須求於來世、不須求於彼岸,只在當下。而最難不起分別的,就在生死,真在此無別,也就「直了生死」。

在他家,總以生死為別而尋求超越,在禪,則「生如出岫雲,死是行空月」,就死生一如。這種說法與莊子「齊生死」相同,與莊子不同的是,禪家的了脫生死不只是種哲思,它更是生命實證的修行,坐脫立亡、說走就走的禪師所在多有,就在此示現了令人欣羨的道人風光。

這一如,這當下解脫,使禪既聚焦於以死生為核心觀照的宗教原點,卻又因「絕待」而活於當下。談禪的生死觀,一句「步步向生,時時可死」,帶有最本質的宗教性,也映現著最鮮明的人間性。

中國生死觀的一元與多元

許多人總以中國文化帶有強烈的一元性,但它卻具有較多元的生死觀,其中,有儒家「家國連結」與「積善慶餘」的生死觀,有佛家「因果自負」與「無盡緣起」的生死觀,有道家「溶於大化」與「超越修真」的生死觀,有禪「死生一如,當下解脫」的生死觀。以此,也成就了各自的極致生命:儒家捨身取義的仁人志士、道家「不知說生,不知惡死」乃至「還虛合道」的真人、佛家於死生輪迴中行無盡救贖的菩薩行者,禪「向死而生,坐脫立亡」的悟者。可總體而言,卻都不離中國文化的人間性。

然而,雖說多元,傳統中國人主要還是「家國連結」與「因果報應」的生死觀。而當群體連接性弱時,「家國連結」的生死觀作為終極的寄託就趨於薄弱,「因果報應」的生死觀,則對事物輪轉的本質缺乏深刻觀照。當代許多人面對死生,也就難免倉皇顛躓。

借鑑與調整

較無堅實的生死觀,是當前多數中國人的樣態,而要如何調整深化,就關聯到中國文化如何在人間性基礎上往神聖性的適度挪移,就此,印歐日三個文化體多少有可資參照之處,牽涉到個人的選擇時尤其如此。

然而,因於文化立基點的差異,調整的主力畢竟還得從自家尋。就此,從儒家的近乎獨占,往釋家道家禪家的位移,就是可以深切觀照的文化議題。台灣也因如此,在面對死生時,就顯現出不同於傳統的一種安然。

這調整,既影響著文化的未來,又關乎每個人的存在,乃就是談中國文化時無可迴避且至關重要的課題,有心人合該在此有更多的觀照與戮力才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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