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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普將禁出生公民權 康州檢察長湯偉麟:我第一個提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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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魂九日

圖/九子
圖/九子

今年七月,我回國省親。父親因為腹部主動脈瘤做了支架手術,我急於探望。母親身體平時就弱,前兩年做過大手術,我放心不下兩老。

及至見面,我心情放鬆了許多。母親雖然消瘦,父親也行動不太方便,但是他們生活自理沒有問題,有一位鐘點工每天來給他們買菜燒飯,其他都尚可。因為父母家比較小,我便住在哥嫂的新房處。哥哥因為「陽了」,正隔離在他們的舊房裡。

八月一日晚上七點,我和嫂子正在新房處一起做晚飯,突然一陣急促的電話聲響起,母親打來電話告訴我們,父親晚飯未吃,腹痛難忍,她六神無主。嫂嫂是醫護人員,她叫我母親快打120叫救護車,然後我和嫂嫂叫了一輛車也趕往醫院。

父親在急診室,他臉色蠟黃,一疊聲喊痛。但是急診室裡人仰馬翻,有胃出血的、有靜脈曲張破裂的,根本沒有人顧得上他。我們連值班醫生都難覓,倒是給護士教訓了一通,說我們太心急。

好不容易才等到做了CT。醫生看完片子,主張做手術。父親以前做過闌尾切除手術,不知何故,傷口有變化,一段腸子進入,形成了腹內疝,需要馬上進行手術。醫生輕描淡寫地說「把腸子理順」。由於父親心臟、腹部都做過支架,又已是八十六歲的高齡,這又是個全身麻醉的大手術,做時風險重重,做完肯定也元氣大損,因此大家都頗為擔心。因為哥哥不在場,母親也回家休息了,我只得接過了簽字的筆,手都在抖,機械麻木地簽完了一大堆同意手術的文件,尤其是其中手術後遺症的警告,簡直像是生死協議。另一點讓我不解的是,父親一直以為這是個局部麻醉的微創手術,和上次腹腔支架差不多,我想和他說明實情,才起個開頭,就被嫂嫂打斷,這和我在美國熟知的病人知曉權大相逕庭。事後才發現嫂嫂有道理,若是耽擱,後果不堪設想。

手術前,我和母親、嫂子被主刀醫生教訓了一通,甚至說:「不是我求你們做手術,是你們求我做手術!」我聽得一頭霧水,嫂子卻一下子心領神會,讓母親封了個紅包,恭恭敬敬地奉上。醫生皮笑肉不笑道:「這下你們給我壓力了啊!」

父親進手術室時已經是半夜兩點多。母親向來體弱、睡眠差,我們讓她回家休息,明天早上來接替我們。我和嫂子在手術室撐到了半夜三點鐘,實在睏乏,眼皮打架,嫂子體貼我,讓我在父親病房的床上稍微歇一會。我剛合攏眼皮沒多久,即給催起,原來是又要簽字了。沒想到父親有一段腸子壞死,需要切除。接著我和嫂子又給醫生教訓了一頓:「我們半夜三點鐘給你們家屬做手術,你們直系親屬倒是舒服啊,一個個睡覺去了。」他甚至怒沖沖地將那段血淋淋的腸子展示了一下。不知是不是他嫌我們紅包給得不到位?

好不容易手術結束,父親被送到了ICU,我們每天只能在下午探望一個小時。我總算能休息了,之前從八月一日早上五點到八月二日下午五點,我硬撐著不睡。接著幾天我們去ICU看父親,他插著各種管子和心電監護,似醒非醒,衰弱得讓我看了要掉淚。好不容易父親終於轉至普通病房,我們頓時鬆了一口氣,覺得這下應該快好了。

剛看到清醒的父親,我心頭萬千滋味,既心疼他吃的苦頭,也慶幸他又躲過一劫。這次我們請到了一對一的全程陪同護工阿姨,她經驗老道,為人也誠實。沒想到,另一場噩夢就此開始。

清醒後的父親做的第一件事是要手機,看了手機上的證券帳號後,他叫哥哥幫他拋掉一個股票,但是哥哥怎麼也找不到。我們臨走前,父親忽然說:「把我脖子上的刀扔了!」我們聽得一頭霧水,後來發現大概是他頸部的留滯管讓他感覺很不適,誤以為是刀子。

第二天一早,我們接到母親的電話,說醫院半夜把她叫去,讓她去安慰情緒激動萬分的父親,母親守到天明都無法安撫他。接下來的幾天裡,父親忽而清醒忽而糊塗。我們請教了專家,原來他陷入了老年人全麻手術之後的譫妄狀態。因為病症日輕夜重,父親時常白天鼾聲如雷,晚上精神矍鑠,護工阿姨抱怨不已,同病房的病人苦不堪言,我們也得輪流上陣陪著。父親的室友反映,父親整夜不睡,又說又唱。他還伴有幻覺和錯覺,一會兒說輸液管是一條蛇,一會說他的大學同學帶著他離開過病房。他還整天要吃的,一會兒討白饅頭,一會兒討燒餅,一會又要喝粥。

此外父親天天吵著要恢復吃阿司匹靈腸溶片,這更做不到。他讓阿姨推他去走廊上,然後大喊:「救命啊!」驚動了整個病區。我回家拿了維生素片想哄他吃,這時他卻不上當。到了這個地步,每天來查房的醫生也嫌他麻煩,態度越來越不耐煩。阿姨更是苦不堪言,通過仲介要求加錢。

我們想請醫院找精神衛生中心的醫生來對口會診。沒想到那位主治醫生一口拒絕,讓我們自己解決問題,並且說我父親傷口恢復得很不錯,不久就可以出院了。母親此時真是以淚洗面,惶惶不可終日,整夜無法入睡,瘦得只剩一把骨頭。

走投無路下,中國的人情網開始發揮作用了,我諮詢了外地從事康復的同學,嫂子請教了她以前的同事——一位神經內科主任,親朋好友也發動自己的關係找專家,出點子。最讓我們家感動的是一位精神衛生中心的醫生,在微信上給了我們具體細緻的建議,並且安慰我們:「這不是疑難雜症,回到熟悉環境,應該沒有問題。」在用藥上,這幾位醫生都得出了同樣的結論,建議服用同一種對症的藥。一開始效果還不明顯,慢慢地父親開始腦子清楚了。

一天下午,我在一邊陪父親,一邊昏昏欲睡。護士來給他傷口換藥,父親忽然對護工阿姨說:「快給我套一條褲子,這樣成何體統。」他的自我意識似乎開始覺醒了。他也開始注意儀表,讓阿姨給他剃了鬍子。接下來他日日好轉,脾氣也好多了,甚至對我母親說:「我以前與你多有爭執,現在心中甚是懊悔。」母親聽得淚下。

很快,我回美國的日子到了,我去醫院和過兩天就要出院的父親告別。他極其不捨地對我說:「這次生病連累你了,沒有玩好,沒有吃好,連你的生日都沒有過好。」不善表達感情的我不禁彎下腰來抱了抱他,強顏歡笑說:「我明年再回來看你們呢!放心!」父親回答:「嗯,你要好好的!」回想這九個陪伴在父親病床前的日日夜夜,簡直是驚心動魄。幸好,父親轉危為安了,他心中一直記掛的就是那句話:「你要好好的。」遠隔大洋,彼此兩頭牽掛,我們都要好好的。

(寄自華盛頓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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