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麗新疆一瞥

「新疆的疆字右邊，三橫顯示了它的三山：阿爾泰山、天山、崑崙山；兩田代表兩盆地：準噶爾盆地及塔里木盆地。來新疆旅遊，旅客必練的三功：坐功、憋尿功及睡功。……」第一天在遊覽車上，我們的導遊阿立向我們介紹著。這一次的旅行，大家籌畫盼望已久，聽導遊如此說，心中一則以喜一則以憂。

我們二十幾個人，分別從台北、廣州及聖地牙哥出發，像是散落各地的珠子。阿立的旅行團將我們在旅遊車上一一串起，變成了一個小團體。大家在旅行中逐漸熟悉彼此，並且因為經歷了同樣的人文風景及趣事糗事，開始有了些革命感情。

前面兩天在北疆遊覽時，我們就默默練起功來。從烏魯木齊到可可托海，車程八、九個鐘頭，坐功和睡功已經練得爐火純青。至於憋尿功，新疆地廣人稀，天氣乾燥，大家下意識地不停喝水，要練起來頗為困難。導遊盡量在每兩三個鐘頭之間，為了我們停車，但不是每次都能如願。有一天吃完晚餐之後，天色在快九點時終於暗下，車內一片靜寂，忽聞滋滋聲響，這次來新疆，坐的遊覽車若是車上有一人沒繫好安全帶，就會發出滋滋警告響聲，大家不以為意，各自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安全帶。

不料滋滋聲不但沒有停止，反而越來越大聲。開車師傅終於將車在路邊停住，與阿立下車檢查。大概因為車行太久天太熱，水箱有點漏水，修復時間未定。整條公路上漆黑一片，只有半輪明月，清冷地掛在荒山之上。車上有人開始蠢蠢欲動，內急是忍不住的洪水，若是想要衝出體內，千軍萬馬難擋。我們的全陪陶姐及數位女士好心地互相幫忙打傘，在這荒山之夜，任我們各擇一地，開始灌溉肥田。那是人生難得的經驗，蹲在一片不知臀下何物的荒草叢中，既怕蚊蟲來叮，又怕往來車輛看到，還是硬著頭皮迎來了人生第一次的野外放風。憋尿功至此功虧一簣，沒有練成。

我覺得去新疆旅遊還得再加練一功，蹲工。同行的朋友大多有些年紀，平日打扮時尚，跳舞打球十分活躍，外表看似四、五十歲，但是遇上了新疆的茅房，每次如廁必蹲，蹲後顫顫巍巍站起也是一件苦事。窗外阿勒泰的叢林盡染，碧藍參綠灰的清澈河水湍湍，黃灧灧閃著金光的樺樹林迎風搖曳，純淨天然。但大地的呼喚和心中的激盪在過不了三個鐘頭之後，全部變成盼著下一個休息站的渴望。

新疆的幾個大城市，發展得令我們驚艷，北疆的烏魯木齊，南疆的喀什，高樓大廈櫛比麟次，林立著全中國各式口味餐館，夜晚映射著熱鬧美麗的燈光。喧鬧的夜市擠滿了遊客，現榨的火紅石榴汁，人民幣十元一瓶。而且萬物皆可烤，羊肉串、丸子、饅頭、包子都在烤爐上滋滋作響、羊頭、羊腿、羊腸掛在攤上向人招手。我愛上了他們現烤的饢，厚實的大餅或薄薄的脆餅，只有麪香及火香。還有他們的青梅、哈密瓜、水梨子、葡萄……每到休息站大家搶著買，然後在車上分食，那些沒有農藥香甜多汁的果實，彷彿還帶有泥土的芬芳。

但是據導遊阿立說，三、四十年前的新疆並非如此。當時新疆人的饢餅一烙一個月的分量，牧羊趕路就帶在身上，因為天氣乾燥，所以不容易壞，到了一個月以後，已經變成非常乾硬，一小片小片剝下，和著水或羊肉湯，就是一頓。

阿立小時候每天用馬駝著去上學，不知什麼叫洗澡，因為缺水；每月做饢餅，吃玉米糊。從沒吃過綠色蔬菜，只有玉米，土豆。直到外地上大學之後，才在學校食堂看到一大片大片的綠色菜蔬。他高中時的記憶是：睜開眼睛就覺得餓。當時他身高只有一百五十公分。等大二回家，媽媽都不認識他了，竄高了十幾公分，說怎麼變了個樣。想想我們沿途每餐十個菜，吃的大盤雞、羊肉湯、炸魚塊、醬菜夾窩窩頭……頓頓有剩，不禁汗顏。

在這次的旅行中，我們體驗到的新疆神奇瑰麗的自然景觀（雲霄峰、月亮灣、大峽谷、五彩灘、帕米爾高原等的山川壯麗），底蘊厚實的歷史文化（多種宗教的融合並存），濃郁特別的氣候風情（早晚穿襖午穿紗，抱著火爐吃西瓜），都抵不過對新疆人民的純厚樸實來得令人難忘。

因為旅行社規格每餐十菜，餐館在上菜後，菜吃完也不敢收菜盤，因為他們要留著數一數，桌上的餐盤最後有剩十個方能確保無錯。向當地人買東西，八元人民幣我給十元說不用找了，他卻硬是要摸出兩元塞在我手中。大概由於防暴，新疆大城市的警察也是到處可見，治安良好到創了金氏紀錄。有一次我們逛完夜市，打了一部車，講好了價錢，給了司機一張旅館的卡片，結果他把喜來登酒店看成了希爾頓酒店， 十分鐘的車程開了近一個鐘頭才到，他一路不斷道歉，車資堅持不變。

還有一天晚上十一點多，我和兩位朋友一起去看布爾津的喀那斯塔橋夜景，兩岸湖畔的燈火，暉映著帶有俄羅斯風味與綺麗燈光的塔橋，令人有一種如夢似幻的錯覺。橋上無人，兩隻長角麋鹿金閃閃地站在橋墩，自古人類將其喻以生命力的萌發和萬物復生的祥瑞徵兆，而歷代王朝統治者將其視為皇權、吉祥及富貴的象徵。這座橋給我的感覺正是如此。晚上氣溫適合散步，我們就這樣在午夜以後漫步走回旅館，路上的小店還開著，感覺上安全又溫暖。

新疆有多大？快遞見了都害怕。這個占有全大陸六分之一的土地，在十四天內我們只能走馬看花。想想這片美麗又遼闊，石油、天然氣及煤的蘊藏量全國稱冠，也是中國能源大動脈的西北邊陲，卻有著多次民族與宗教之間的衝突與征戰，多麼令人痛心。但願眾生能彼此善待，全心呵護著這我們祖先留下的獨有的疆域，在蔚藍的穹蒼之下守住一切的美好，讓更多人認識體驗到它廣袤壯麗的草原與山川。（寄自加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