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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面富士

河口湖畔的掃帚草為富士秋景抹上胭脂。(圖/張純瑛提供)
河口湖畔的掃帚草為富士秋景抹上胭脂。(圖/張純瑛提供)

第一次親眼目睹富士山,頗為失望。

自幼看過無數它的照片,總是白紗覆面,聖潔空靈。此刻,十月中旬,高達3776公尺的峰頂早已冬雪消盡,而近日濕熱如同炎夏,秋雪未降,葉未斑斕, 灰濛濛的山形實在貌不驚人。

我迷戀雪山,看過崑崙、落磯、安地斯、喜馬拉雅與阿爾卑斯等山脈,皓嶺雪峰連綿無際,宛若一條條矯健的白背遊龍。富士孤峰擎天,無法拉出天際長虹,氣勢流於單薄。

此因富士山是地熱突破地表噴發而成的產物,孑然獨立,頂部火山口平整如割。然而周遭皆為平原,沒有群峰互競嵯峨,倒有一份唯我獨尊的霸氣。在冰島、義大利、哥斯大黎加、奧瑞岡州看過眾多孤傲獨挺的火山,都是此等形象。智利的歐索摩 (Osomo)更被譽為「南美的富士山」,我們看到歐索摩時是十一月,平頂新雪皚皚,腳下綠波倒映,想來富士最美的景象也應如此。可惜眼前的富士,雪與湖俱缺,便少了脫俗出塵的靈氣。

其實,富士周遭有五座火山爆發後形成的堰塞湖。不久,遊覽車抵達西湖畔的里根場小村,內有二十餘座木造茅葺屋,大小不一。深棕色的茅草層層堆疊出屋頂,木格紙門與榻榻米呈現傳統日式建築和室的寧秀。從一間敞開的和室往外望,遠方的富士白雲拂面,嵌入景中,頗有「悠然見南山」的意趣。

午後,從大月車站搭乘富士山觀景火車,盤旋上升七百多公尺到達終點站河口湖。火車未開前我相當興奮,期待重享去年在瑞士阿爾卑斯山搭乘登山火車見到的屏息美景。四十五分鐘內,隨著軌道蜿蜒,富士山時左時右出現在窗外。可惜都是遠觀,近處群山姿色平庸,鐵軌旁房舍與電線杆雜亂交錯,了無阿爾卑斯山的壯麗明淨。

帶著失望走下觀景火車,前往久保田一竹美術館。兩扇重金購自印度的古老木門,上布典雅浮雕,是迎接我們的第一個喜悅。進門後林蔭幽森,瀑布潺潺,靜美的庭園稍微提升了先前的低落心情,沒有料到更大的驚喜在館內等著我們。

染色工藝家久保田一竹的三十件和服,陳列在展示大廳的四圍。每一件攤平高掛,狀若畫布。從編號第一的作品看起,不得了!質料精純,顏色高雅,畫面如夢似幻,立刻令我驚豔到瞠目結舌。

久保田一竹(1917-2003)出生於東京神田區,父親是一位骨董商,無形中培育了他對古老藝術的欣賞品味。住家附近多染色坊,十四歲時,久保田決定跟隨小林清志學習織染技藝。天賦加上努力,十九歲便自立門戶開設染坊。

二十歲時,他在東京博物館見到一件室町時代(1336-1573 年)至十七世紀早期江戶時代流行的「辻が花」(意謂十字路口的花卉)紡織品碎片,大為傾心,從此日夜苦思如何複製這種早已失傳的技藝。歷經大約二十年的試驗與失敗,終於琢磨出復古與創新兼具的「一竹辻が花」織染技藝。

六十歲開始,久保田一竹完成一百零四件和服,分別以夕陽系列、海洋系列、富士山系列、光之交響曲宇宙系列命名。其中三十件陳列館中,以「光之交響曲—冬日至早春」為展出主題。

每一件作品都有一個漢字名稱,絕大多數為單字,並佐以日文和英文解說。第一號作品名「菀」,富士山巍峨矗立,朝陽染金的雲海團簇其旁。第二十五號的「園」,金色山嵐呈漩流狀。第二十二號的「溫」,雲朵湧流翻騰,醞釀即將傾盆的暴風雨。第二十四號「蕰」的富士山,則有遒勁松林相伴。

冬日至早春的富士山在久保田眼中,或靜或動無不神妙非凡。第十四號「敘」,特寫雪花的舞姿,動態可掬。第十五號曰「情」,雪花將山麓覆蓋出一片茫茫好乾淨。第十七號的「寒」,雪已停落,山坡上仍有不畏酷寒的花朵默默不凋,流露萬物靜寂中的強悍生命力。第十八號「零」,被積雪半埋的植物,展現對春來的渴盼。第十九號「優」,雪山處處是春日將至的隱約氣息。終於,春天到了第二十號的「瀑」,融化的積雪催醒了瀑布,湍流在亂石間跳躍歡舞,激起的水浪幾欲破布而出。第二十三號作品裡,各色野花齊齊展靨,表達春臨的喜悅。

三十幅作品,色彩皆飽滿豐華但偏於冷色系。第二十一號的「御」是例外,大紅與金橙占領畫面,重現那年久保田從富士五湖中的山中湖,眺望到富士山被朝陽焚燒出一片火豔,那難以忘懷的「紅色富士山」體驗。

館內紀錄片顯示,製作「一竹辻が花」布料必須經過多重程序,再揉合金箔裝飾和手繪刺繡。第二十三號作品裡的一朵朵花,立體突出有如泡泡紗。久保田也採用中國水墨與西方蛋彩畫的技巧。而我從幾件布料的纖細碎褶,聯想到印象派畫家慣用的短促筆觸。

逐一讀到每一件作品的漢字名稱與下方解說,不由嘆道,久保田不僅是位不世出的織染家、畫家,也是偉大的詩人和哲學家。他的胸壑和大自然一般深邃博大,鉅細靡遺地觀察到四季、早晚、陰晴在大地上投下的光影變化,了悟乾坤規律與歲月消長,經過思索沉吟,織染出比大自然更細膩更豐繁的麗色,臻至「盡善盡美」的境界。

他曾被派到海外參軍,遭俄軍俘虜,關押於西伯利亞勞動營長達三年。期間苦痛不堪,他卻一次次被西伯利亞曠野上的落日深深撼動。回到日本後仍難以忘懷那份絕美,1979年創作了夕陽系列的五件和服,第三十號的「燦」是其中之一。

展覽主題標明是冬天至早春的景致,顯然雪是為富士增添風韻的重要元素。然而,久保田的三十幅作品也提醒了我,大自然的美麗何止一種角度?短暫見面即草率置評,哪能靜心去賞看富士之美?

隨後我們去到大石公園,隔著河口湖近距離地觀賞富士山。那天雖無璀璨晚霞助陣,然而山映湖面,白芒搖曳,自有恬淡的秋日情致。還有一種葉細如針,或青嫩,或緋紅的灌木叢名叫掃帚草,宛若一團團棲息在地上的彩雲,為素淨的富士秋景抹上嫣紅胭脂。

當晚住宿湖畔酒店,暮色中富士剪影依稀可辨。清晨霧散後露出清新的山形,傍著幾抹楓紅,都呈現了富士山的不同丰采。

稍後,我們拾階登上新倉山淺間公園的觀景台,谷底紅塵都會盡頭便是富士山。據說春天山上有蔚然成霞的粉櫻,秋天有醇濃似酒的紅葉,和富士遠近呼應,交融出一片詩情畫意。此刻,我們置身的淺間公園只有蓊鬱綠樹,然而,近處的橘紅色五重塔層層交疊,何嘗不為富士景致平添幾許明媚?

一天半內,我們從不同地點、多重角度,觀看到富士的四季風貌。感謝久保田一竹的導引,讓我學習到唯有對大自然虛心以待,方能見到它深不可測的無盡美麗。(寄自馬里蘭州) 

河口湖畔的富士秋景,楓葉初紅。(圖/張純瑛提供)
河口湖畔的富士秋景,楓葉初紅。(圖/張純瑛提供)
從里根場小村的茅屋和室可望見富士山。(圖/張純瑛提供)
從里根場小村的茅屋和室可望見富士山。(圖/張純瑛提供)
淺間公園的五重塔與遠方的富士山。(圖/張純瑛提供)
淺間公園的五重塔與遠方的富士山。(圖/張純瑛提供)
久保田一竹美術館的印度古門。(圖/張純瑛提供)
久保田一竹美術館的印度古門。(圖/張純瑛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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