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和下一次
第一次,往往是最難的,毫無經驗,無所適從。第一次,有彷徨,有猶豫,有失落。但是,如果沒有第一次,就沒有下一次,沒有以後的一次又一次。沒有第一次的失敗,就沒有下一次的成功。
我在美國的第一次面試,在我初來美國僅僅一個月時,至今,仍深深銘記在我的腦海。1998年,我獲得獎學金進入加大柏克萊新聞學院深造。雖然我在中國學的就是英語新聞,但還是諸般不適應。我的口語差強人意,而對於美國這個社會瞭解甚少。
新聞學院的老師對我照顧有加,關懷備至,所以我各門功課成績都不錯。但是真的要說水準,那是打了很大折扣的。入學一個月不到時,我們學院的學生管理人員瑪莎就通知我去面試暑期實習。我的第一個反應是,這麼早?暑假還有近一年呢!瑪莎看出了我的猶豫和不自信,給出了一個個不容反駁的理由:首先,在美國讀碩士一般是二年制,只有一個暑假可以實習,所以這次實習對於專業和未來找工作至關重要。其次,因為新聞專業的實習崗位競爭激烈,所以參加面試越早越好。最後,面試也是要有經驗積累的,只有參加了面試,才能夠熟悉它的流程,慢慢提高自己的水準。
然後,瑪莎告訴我,明天Bloomberg就有人員來物色暑假實習生,讓我做好準備。說來可笑,那時我還沒有將Bloomberg和大名鼎鼎的商業通訊社彭博社對上號。但是無知者無畏,我一口答應,問要做什麼準備。瑪莎的回答讓我大出意外:「穿著得體一點就行。」那時正是灣區秋老虎,我天天短袖T恤和卡其褲,的確是隨便得很。回到租處的小小公寓,我一說要去面試,室友比我還要激動。她在中國是一位成功的商業人士,到了美國一切從零開始,在披薩店打工。此時她覺得義不容辭要打扮我。我帶來的套裝都是厚的,自然用不上。室友找出她的襯衫和鉛筆裙,讓我穿上,仔細打量,笑說:「這下像上海寫字樓裡的office lady(白領麗人)啦!」
第二天下午,我準時來到學院的辦公室,等候在外面的同學也都穿戴整齊,一個接著一個進去。有人進去面色凝重,出來神情輕鬆。也有人進去信心滿滿,出來垂頭喪氣。更有人顯得一臉高深莫測,好像天機不可洩漏。不過我注意到,沒有任何人交流資訊。一方面,我們都是潛在的競爭者;另一方面,作弊在美國是最為可恥的行為。
因為候選者是按照字母順序,輪到我是最後一個了。我心中非常忐忑,生怕面試官因為疲憊而敷衍我。一進面試辦公室,我就看到兩位中年男子,西裝筆挺,都是精明幹練的職場菁英模樣,我頓時覺得矮人一截。他們看上去還是很和氣的,首先寒暄了一下,問了問我的背景和專業方向。我的緊張心情也放鬆了一點,從容作答。
然後那位資格老一點的、看上去和善一點的面試官問我有什麼特長。這點我也事先想過,我說我在中國做過市場調查公司的同聲傳譯,對中國的商業還是有一定的瞭解。如果暑假有上海或北京實習的機會,我熟悉這兩個城市,不願意錯過。
他們點點頭,說的確有分社,讓我更加有了點自信。這時年輕一點的那位忽然發問,如果有某股票新聞,我怎樣寫導語。我忽然想到課上正在學的《華爾街日報》的經濟新聞報導,常常用一個有趣的軼聞引起主題。我也依葫蘆畫瓢,炮製了這樣一條導語。沒想到,我看到兩位面試官尷尬地互相對視一眼,我心想要糟。
果然,那位發問者嚴肅地說,我們通訊社是以硬新聞為主,導語一般直來直去,你常常關注我們的報導嗎?我只好老老實實地承認,久聞你們的中文大名,但是具體英語報導在中國沒有接觸的機會,就在面試前一晚在Lexus-Nexus上瀏覽了一下。
大概是我誠實的態度感動了面試官,他們沒有再為難我,隨便問了幾個關於經濟和商業報導上的問題。但是我知道,這第一次面試大概率要黃。心情越緊張,感覺越差。面試的最後,兩位面試官還是很客氣,也對我加以鼓勵,說我fresh off the boat(初來乍到),有很大的後勁。
面試結束後,我垂頭喪氣地找到瑪莎,跟她說了一下,覺得希望渺茫。但是瑪莎卻笑著說:「這就是我讓你來面試的目的啊。趕快總結一下,哪裡成功,哪裡要改進。」她還提議,別忘了給兩位面試官寫卡片感謝他們的時間。這時我徹底傻眼了!他們的確在我們剛開始面試時介紹了自己,但是我哪裡有這個本事對美國人的姓名過耳不忘。瑪莎看出了我的窘態,連忙說她會提供資訊。
這次面試結果如我所料,果然如石沉大海。但是我並沒有太失望,我看到了自己的差距,也學到了更多的東西,尤其是如何準備面試和面試的流程。這次,輪到我對瑪莎說:「下一次面試呢?」
第一次面試只有一次,但是我們可以有無數次的下一次。在一次次的失敗以後,我終於在暑假如願來到華府,在一家電台實習。我報導過《財富》論壇,也採訪過林肯中心的總導演,還參加了白宮和外交部的記者會,過得緊張而充實。
回想起來,第一次失敗並不可怕,難得的是,我們永遠擁有下一次的機會。(寄自華盛頓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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