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瓷

碰瓷應該算是大陸近二十年來產生的新行當，一些人騎著小機車或用肉身故意和汽車產生輕微碰撞，然後要求開汽車的人進行賠付。有時報警後，警察來了，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警察常會說，如果你們不願自行解決，那麼車輛先扣留，明天去警察局進行調解，那時雙方則須先付各自車輛的拖運費，這當然是事故雙方不願意的。

如果碰擦不嚴重，警察會建議汽車的主人承認疏忽，於是進入汽車保險程序，由保險公司負責賠償。大陸開小電動車不必買保險，所以常常會不進行責任分析，總是由汽車保險公司埋單賠償，還會美其名曰「照顧弱勢群體」。

就在今年年初，我和太太回上海休憩，順便邀友旅遊，其後隔天我們即要飛回美國，便開車去買一些家庭常備的中成藥帶回美。想不到我們在紅燈停車時，一個年輕女人開了電瓶車趕了上來，說我們車的後輪擦到了她的腳踝骨，我說我們是在直行怎麼不是前輪碰擦，而是後輪擦傷你的？她說因為路側人行道還在修路，她是開至機動車道上了，路窄，她不小心擦到了我們的車後輪。但是人行道修理僅很短一段，我不很明白她怎麼會碰到我們後車輪。

不管怎樣她撩起褲管，踝骨處是擦傷了皮。我太太要她去醫院去檢查，以免有隱傷，她不肯，我提出報警，她又反對，說不必要。我明白了她的意思，我提出賠她點錢，她說好的。我從皮夾裡拿出兩百元人民幣給她，她扭捏了一下，說太少了。我又摸了三百元給她，她立即高興地接受了，說了一聲謝謝。

這件事發生後，朋友們都說這是故意碰瓷，可整個事件的全程都沒有牽涉到瓷器呀？說到碰瓷，倒真的勾起我近二十年前發生的一件事，那真的是貨真價實的「碰瓷」。

應該是一九八八年，我和上海公司的兩位同事去山東濟南，參加一個中小學的教具展銷會。會後我們租了一輛車去曲阜，拜訪孔廟和孔子的墓園孔林。

孔林經過北齊、明初和清朝的大規模擴大，現面積已達三千畝，園內墓塚十萬餘座，園內樹木大都為檜樹。林木森森，飛鳥啾啾，孔林較一般墓園更為寧靜。這麼大的墓園，林中有二十多種鳥，但獨缺烏鴉，為什麼沒有烏鴉，禽鳥專家也得不出一個權威結論。孔老夫子的墓也在園林中，文化大革命時，墓被紅衛兵掘開，但未發現屍骨。

我們在園內匆匆兜了一圈，我就催著回濟南，因為在車從濟南開往曲阜時，公路兩邊不時可見麥飯石廣告，那時是中國的麥飯石熱，各個專家出來論證它的成分及說可治各種病痛。因為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想不到它會如此神通廣大，幾乎對百病均有治療作用。我想早點回濟南，想近距離觀察麥飯石，順便買兩個壺帶回美國。

車子上了省道，不多一會兒就見到道路兩邊有不少的麥飯石攤販。我們靠右邊停了車，我和兩位同事下車。那裡有三個攤販，每一個攤販都有兩個長條桌子，桌子二尺寬，八尺長，桌上鋪著灰布，桌布上放著各種麥飯石的壺、杯、盤等物件。原來麥飯石都是灰黑色的，暗暗的毫不起眼；那些杯盤製作都十分粗劣。

我又走近了兩步，離桌子還有二尺遠。突然，眼前那個桌子轟然倒下了，原來站在桌子後的攤主馬上趨前，對我說：「你碰了桌子，東西全倒在地上，你要負全責。」我說：「我人離桌子還有二尺遠，如果我碰桌子，那麼桌子應朝後倒的，怎麼會朝前翻倒呢？」攤主說：「不是你碰，難道桌子自己會倒地上？」

我們兩人正爭論之中，突然從攤位的左右兩邊竄出四輛摩托車，將我和同事團團圍住。我面無懼色說：「我會報告公安局，你們這是欺詐，我要報警。」那個攤主還想逞凶，說時遲，那時快，突然從曲阜那個方向有兩部警車，響著警鈴呼嘯而過。攤主和摩托車手神情都有點緊張，面面相覷地呆住了。我瞬間反應過來，對兩個同事招呼：「還不上車？」我們三人連奔帶跑鑽進車裡，我對司機說：「快走！」司機馬上發動車子，一溜煙地飛走了。我從後視鏡裡看，攤主他們沒有追上來。

車子一路狂奔，直赴機場，而我的腦袋也在飛轉，警車怎麼會那麼巧，我剛講完話，就出現在那條公路上了？三思後的結論當然還是無厘頭。Check in後我們坐在候機室內，當日的濟南晚報剛到，閒著無事，我買了一份，想不到晚報的頭條新聞，竟然是市政府下決心整頓麥飯石市場，全力打擊公路兩邊的欺詐黑團夥。

原來我對這些惡團夥念咒時，正好警察上崗，事情就是這麼湊巧。報導中還提到公路兩邊的黑團夥使的詭計，他們用細繩拴住一個活桌腳，見有人來了，就拉動桌腳，桌子倒地，他們就指著原本粗製劣作的、甚至殘缺不全的玩意兒進行敲詐勒索。

我闔上了晚報，內心感嘆萬千，山東既有提倡仁義禮智信的儒家孔子，又有打家劫舍的水泊梁山。一眨眼，近四十年過去了，現在的中國，馬路上、公共場所都是探頭密布，連很多私家車也都裝了前後行車儀，作奸犯科事大大減少了。我二十年前的麥飯石事件，也已成了一個歷史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