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消暑(下)

正午的太陽毒辣異常，櫧樹下卻十分涼快，加之不時吹來一襲清風，讓人感到格外舒爽。來納涼的人很多，有時凳子都坐不下，便坐在露出地面的老樹根上，因為經常有人坐，老樹根被磨得光溜溜的。

至於小孩子，則乾脆爬到樹上，坐在它粗碩的橫枝上。有些調皮的，不時從這個樹枝跨到那個樹枝，彷彿一隻隻靈活的猴子。大人們則在樹下提醒：「你們這些伢崽，小心點呀！別掉下來了。」老櫧樹的樹枝很粗，隔得不遠，小孩子過來過去根本不成問題，大人們的擔心顯然是多餘的。

這個時候，大家悠閒地拉拉家常，互相取樂，非常好玩。即使要午睡的，往往也會把竹床或是長凳搬來，一同享受這舒爽的清涼。農村人心腸寬，儘管其他人聊得不亦樂乎，但絲毫不影響他們午睡，有的睡得很沉，張開大嘴，發出呼呼的鼾聲，讓人看了忍俊不住。

雖然是納涼，往往也閒不住。如上午砍了茅花的，便把它搬到櫧樹下，大家一起幫著把葉子剮掉，然後一起扎成一把把笤帚；或是把剛剛連根拔起的花生挑來，大家幫著把上面的花生摘下。這樣活也幹了，涼也納了，天也聊了，都沒耽誤。不知不覺，過了正午，太陽沒有那麼厲害了，大家才陸續散去，各幹各的活計。

到了晚上，那就真的閒下來了。吃過晚飯後，餘熱依然讓人難受，也要找個地方涼快涼快，很多人便不約而同來到村子當中的大屋坪玩。大屋的主人很熱情，也很隨意，想要坐的，自己去房裡端凳子，如果渴了，自己到房裡倒茶，就像是自己家裡一樣。雖然大屋裡住了好幾家人，但也沒有這麼多凳子，不要緊，沒有凳子就站著，有的乾脆自己帶凳子來。

白天沒有聊完的天，晚上繼續聊，哪個地方有什麼新鮮事，說出來分享一下。聊天的多是老人、婦女，至於年輕人，特別是年輕的男人，則喜歡圍在桌上打打撲克或搓搓麻將，充滿激情的吆五喝六聲，很遠的地方都能聽見。

對小孩子來說，晚上也是最好玩的時候，可以藉著月光做做遊戲，或是唱唱兒歌。「月光光，夜光明，馱把傘，看丈人……。」抱在母親懷裡的嬰兒，在這美麗的童謠中，不知不覺便睡了。大孩子有點頑皮，便去捉螢火蟲玩，拿來一個小瓶子，把螢火蟲一個一個裝在裡面，瓶子裡的螢光映照在臉上，臉上便變得綠綠的，讓人感到玄幻又神奇。

其實，村裡人完全可以在自家屋裡納涼，但哪有湊在一起這麼熱鬧。說是納涼，更像是聚會，聚在一起匯成的融和歡樂，不僅消除了一天的疲勞，還撩撥起了人們對激情與希望，即使驕陽似火，那又算得了什麼。

現在農村推廣科技種田，農民負擔大為減輕，不用再像原來那樣，冒著炎炎夏日耘禾鋤地。隨著生活水平不斷提高，到了炎熱的七月，農村人也可以在房中享受空調風扇的清涼。

可能生活條件好了，原來用來消暑的紅糖水、魚腥草水以及涼粉，雖然還是一樣喜歡，但懶得去弄了。很多人家裡都有冰箱，買點雪糕冷飲放在裡面，雖然當下吃起來很舒服，但吃過之後嘴巴裡便乾乾的，不能和臭草水以及涼粉比。但為了省事，大家也就顧不得那麼多了。

特別近些年來，為了生計，村裡年輕人大都到外面務工，留下的多是老人孩子，盛夏正午，櫧樹下雖然還有人納涼，但沒有了往日的熱鬧和樂。到了晚上，大屋坪裡雖然還有人玩，但缺少了往日的那份生機激情，很多老人乾脆窩在家裡看電視，懶得出去。生活好了，大家似乎也變得有些慵懶了。

看來，雖然如今生活水平愈來愈好，但日子卻過得愈來愈清淡無味。哪像原來那樣，即使在炎炎烈日的炙烤下，生活依然充滿了激情與歡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