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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落的詩情

一個夏日晚,偶翻殘破的家譜,首冊上載有數十篇詩文,作者均為歷代宗族裡的讀書人,均以老家四周景物為賦詠,極盡詩情畫意。

一位名叫「遠山」的清代先祖,有詩家風範,用詞遣句有唐宋之風。我一篇篇地讀,那些個耳熟能詳的地名出現在詩詞中,讓人讚嘆不已。

「遠山」生活在清嘉慶、道光年間,至今已有兩百多年了。查縣志,發現這位名叫「遠山」的先祖叫陸介眉,與曾任台灣兵備道的同鄉周凱是至交,兩人常有詩文往來,相互唱吟。我的先祖在科舉之後隱居山鄉,直至終老;而周凱科舉之後走上了仕途,最後積勞成疾,在台灣任上去世。

而我感慨的是,兩百多年前的老家,並非富饒之地,而祖居於此的詩人曾這樣充滿愛意地歌頌過它,這普普通通一座小山、一棵古樹、一汪清泉,都留下了恣意汪洋的文字。

先人如此熱愛家鄉,把詩情傾注這尋常山水之間,但此後兩百餘載後,卻少有文字記載,更別說別它寫詩了,不知後人缺乏的是詩情,還是心情。

中國畫壇上素有「一代梅師」之稱的陸九疇先生,與我同宗同村,我尊他堂祖父。

九疇先生擅畫梅,他於上個世紀八○年代創作寓意兩岸同袍之情的國畫「紅白二梅合局圖」,耐人尋味,引起了海內外炎黃子孫的共鳴和讚賞,索畫者紛至沓來。而正因這幅畫,與遠在台灣的蔣緯國先生結緣。

當時蔣緯國先生正處重病之中,看了九疇先生跨越海峽寄來的「二梅圖」,在病榻之上回了信,信中說:「大作一覽便知,其出自名家之手,表現梅具有如同款題『耐得寒霜』及『貞潔高雅』之特質,以及吾中國人行健不息的精神……。」在信後還附有一幅蔣緯國先生親筆書寫題字,上書「弘揚中道文化,匡復華夏一統」。這些寶貴的資料現藏於浙江省檔案館。

九疇先生已駕鶴西去。前些日見九疇老人的一段回憶錄,提及老家為書香門第,代代有人才出,且都為文人,中舉者也眾,賦詞作曲弄畫者更多,堪稱是方圓幾十里內的「文化高峰」。

看了這段文字,我當時就想,為何我只看到兩百多年前遠山先祖的詩文,卻不見此後先人留下的片言隻語。是不是歲月的長河流入晚清之後,動蕩不安的局勢讓人沒有了作詩的心情?更不要提太平天國運動以及後來的軍閥混戰了。

俗話說:故土情深。從內心去考量,我也是難捨故土的,但我卻不敢說我熱愛故土,這裡山山水水太平常,無論如何也入不了我的文章之中。但兩百多年前一個古人,把故土詩化了,美化成了一個類似於世外桃源的去處。

這個世界唯一不能缺少的是國王和詩人,這話我是相信的。照我的理解,沒了國王,就沒有秩序;沒了詩人,就沒有了夢想和心靈上的平靜。

在那個翻讀家譜的晚上,我在思考一個問題:在現代文明強大驅動力下,我們如何守住最後的一份詩情,最後的一份心靈淨土,就像我的遠山先祖一樣,蝸居一個窮鄉村僻壤,把那些普普通通的風物詩化再詩化,在自己的心中構建起一座快樂逍遙的自由王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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