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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的書法

一九八二年我由台灣負笈美國,猶他州立大學電子系畢業後,在加州矽谷超微半導體公司(AMD)找到工作,像其他留學生一樣,成家、就業、買車、買房,歷經千辛萬苦,在異國他鄉立下了腳跟。那時完全沒想到,此一去,台灣這一條船將愈漂愈遠,回鄉之路將愈來愈長。

等升任公司中級主管,有更多休假可回台探親,已是十多年後的事。年輕離家中年回,多年不見,老爸老媽已滿頭白髮,滿臉皺紋,從中年進入老年。好不容易回到了家,探親訪友之外,我還有一項重要任務,就是在老爸寫毛筆字時研墨。

我小時候,老爸在台中師範任職時,書法就已有名,常有親朋好友來求墨寶。老爸來者不拒,簡單幾個字當場揮毫,寫就後,掛在他書桌後的書櫃上,等墨跡乾。我那時負責研墨,研墨也有學問,墨身要垂直,要重按輕轉,先慢後快,不能性急,研快了墨汁粗,濃淡不勻。

當年不懂書法,看不出門道,只覺得老爸拿起毛筆,眼神貫注在毫端,或輕或重、或收或放、或迴旋或上下,筆鋒揮灑自如。老爸筆法熟練,對聯、橫幅、中堂幾分鐘寫就,複雜一點的長卷、詩詞、歌賦也用不到半小時。

地球繞了半圈回到老家,又回到小時候,老爸寫毛筆時,我在旁研墨。不一樣的是,這些年性之所近,涉獵了一些書法,老爸寫的毛筆字,比以前會看了些。

老爸喜歡寫隸書,每個字的線條都蠶頭雁尾、一筆三折,寫得充實飽滿,古樸渾厚,他寫得樂在其中,我看得覺得精采。一個老老頭,一個初老人,兩代人之間充滿歡樂。

他的草書也寫得好,尤其是「八分醉」草書。老爸睡前喜歡小酌幾杯,有次起床去請安,看見書房案桌上一幅懷素體的草書:「綠陽枝上鳥聲聲,春到也春去也。青草池中蛙句句,為公乎為私乎。」毛主席二十四歲時在湖南長沙做的七言絕句,其中的第一個「也」字,最後一筆拉得好長,虛筆一轉,接到「春」字,寫得出格,寫得豪放。

「這幅字寫得太好了!」他起床後我說。「哪幅字啊?」他問。「桌上那幅。」「昨晚喝了點酒,可能是喝完寫的,不記得了!」「喝了幾分醉啊?」「大概有八分。」他說。平常他喝酒有節制,大約三分,最多六分,我遠從美國回來,他一高興喝多了,留下來一幅難得的「八分醉」書法。

回台省親,最傷感的是兩周後的別離。「什麼時候再回來?」每次送我到巷口搭車去機場時,他總要問。「我也不知道,再說吧!」人在職場,身不由己,我別過頭回這句話時,眼眶是濕的。

不能回答老爸何時再回家,我很懊惱,第二年我回去時有準備。「你寫一幅唐朝詩人李商隱的『夜雨寄北』,給我帶回美國吧?」我知道老爸一定會答應。「那麼多好詩,你怎麼就喜歡這一首?」「每回我要返美時,你總問什麼時候再回來,我無言以對,心境和這首詩的第一句相仿。」

「好!馬上寫。」老爸取出宣紙,摺好裁好,舖就案桌上,我研墨,他潤了潤筆,寫就這幅字(見圖),那年他九十七歲。

為攜帶容易,我裱成卷軸帶回美國,掛在書房牆上。

歲月匆匆,十多年前老爸一百歲仙逝。如今退休後,每次看書寫作累了,抬頭欣賞牆上這幅字時,會憶起當年探親返美,老爸拄著拐杖送我到巷口,握著我的手,殷切地問:「什麼時候再回來?」

書法 加州 就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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