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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蘇州的回憶(下)

外公去世以後,我們到蘇州舅舅和姨媽家次數最多,當然,還有一個不能不去的地方,就是鐵瓶巷我爺爺家。

我是蘇州人,父親那條線上,幾代都住在橫金鄉下。家譜說爺爺曾任橫金鎮議員、吳縣議事會議員及吳縣參事會參事員、吳縣學務委員、橫涇高等小學校長、吳縣第五區區長等職,曾撰寫續篡橫金志。他在蘇州市裡的住處,就是鐵瓶巷。

爺爺死的時候我才七歲,他在我腦子裡只是一個很模糊的印象,他的事都是聽來的。大家引為笑談的是,解放後,他以地主身分「逃」到上海,住在南昌路我大伯伯家,居然把家裡的藏書都帶到上海,把三層樓很大的一間幾乎塞滿,而他和奶奶的大床只好擠在書堆裡。他去世以後,這些書都賣給了上海舊書店,竟然裝了滿滿一卡車。

我知道爺爺是個遺腹子,由曾祖母一手養大,這是我到美國後第一次見到三舅舅,他悄悄地告訴我這個秘密。曾祖母和爺爺相依為命,雖然有些田產,但還是節省至極,一顆鹹鴨蛋,兩個人要吃上好幾天呢。

曾祖母對爺爺的讀書看得很重,後來有了幾個孫子,也是照此辦理。現在八十多的堂哥小時候,曾祖母常常看著他念四書五經,只要念錯,老太太馬上指出,而且輕聲給予糾正,讓他們感到放鬆,這說明她不但熟悉這些書,而且講究方法,和胡適母親教學方法頗為相同。看來爺爺的讀書種子,不僅是得之孔氏的書香門第而已。

抗戰時,全家避難鄉間,爺爺不放心城裡鐵瓶巷家中的藏書,偷偷潛回查看,遇到日軍巡邏,三言兩語之後,就被一槍打中屁股。究竟哪句話應對不利,後來究竟如何收場,不得而知,但是為了書挨了一槍,是全家老小都知道的。

他就是這麼個人,據說解放的時候,他因為有一千多畝地,被畫成地主,這在當時已經很有錢了。可是他有錢的時候並沒有花天酒地,也沒有專心經營田產,反而去當了村裡的小學校長,同時關心鄉土文獻,續成地方志書。

解放時,當局也沒有因為為人師表而放他一馬,找了個理由拘捕在押,要家裡人交錢贖人。家裡當時已經被分田分地,抄家封門,鬧得焦頭爛額,一時拿不出來。虧得我那個奶奶,擔心爺爺身有殘疾而致三長兩短,挺身而出把爺爺換回,直到三伯伯籌到那個數目,才得放回。

城裡鄉下的房屋沒收,蘇州已無安身之所,無計可施的爺爺只好選擇搬到上海大伯伯家,在惶惶如喪家之犬的時候,爺爺還是沒有忘記帶著他的藏書,把這些心愛之物安排在自己和祖母的臥室裡。

大伯伯家在南昌路,離當時上海合眾圖書館所在的長樂路、富民路不遠,於是爺爺又成了合眾的常客。圖書館是民主人士葉景葵、張元濟等人建立的,藏書以歷史文獻為主,收藏了大量的明清以來的地方志書、正史、野史,個人文集也很豐富,這和爺爺的閱讀興趣頗為吻合。圖書館管事的,是後來的上海圖書館館長顧廷龍先生和古籍版本專家潘景鄭先生,他們都出自蘇州名門,和爺爺原就認識,也都記得爺爺到圖書館查閱資料的情景。

可惜好景不常,五七年爺爺在去圖書館的路上,被自行車撞成內傷,不治身亡。

蘇州是歷史文化名城,文脈源遠流長,藏書之風極盛,明清以後有名的藏書樓一、二十個。鐵瓶巷是一條三百米長的小巷子,著名的過雲樓也在這裡,樓主顧文彬,道光年間任寧紹道台,退休以後搬到這裡。過雲樓有很多珍稀古籍、明清書畫,解放後多次捐贈,最多的一次創下兩億多元的拍賣紀錄。相形之下,爺爺那一房間書根本算不上什麼。

抗戰時,顧氏把藏書移到上海租界,得以完整保存,而爺爺卻為自己心愛的書挨了子彈,好像有點不值?但是我還是很為他讀書的興趣和毅力折服。

蘇州就是這樣一個城市,像秋天的雨,斯斯文文的,不像上海,十里洋場。然而最後一次探親時,蘇州已經完全變了樣子,邊上的新區,工廠、高樓林立,高速公路延伸到老城。閭邱坊破舊不堪,立著幾塊文物保護的石碑,鐵瓶巷準備拆遷。

一個現代化的城市正在孕育。不過我還是喜歡爺爺那輩子時的城市,如詩人杜荀鶴所寫:「君到姑蘇見,人家盡枕河。古宮閒地少,水港小橋多。夜市賣菱藕,春船載綺羅。遙知未眠月,鄉思在漁歌。 」水巷,小橋,夜市,菱藕,我喜歡,我懷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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