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辣解鄉愁(上)

枝頭紅豔豔的辣椒如撐開的手掌，堅定地指向天空，那是用安娜給我的辣椒籽培育的朝天椒，幾年來已經在我家的庭院裡繁衍了好幾代。

認識安娜，是在一個社區種菜群。我有她想要的紫眉豆，她有我想要的朝天椒，於是我送貨上門，順便參觀了她家的菜園。

安娜家的後院不算很大，全都改造成了菜園。沿柵欄搭建的瓜豆架子，懸掛著大大小小的佛手瓜，還有體形肥碩的肉絲瓜，牆角是已經過了生長旺季的花皮豆，時不時地在風中晃蕩一下。

讓我驚奇的，是那占據了後院半壁江山的辣椒，安娜一一指點給我看：「這是線椒，那是螺絲椒，還有二荊條、子彈頭……。」我從來不知道辣椒還有這麼多奇怪的名字，那紅紅綠綠的一大片，讓我眼花撩亂，我猜本地華人超市的辣椒，品種肯定沒有安娜家的後院多。

安娜種那麼多辣椒，是因為她喜歡吃辣，她說沒有辣椒的菜就是沒有靈魂，於我心有戚戚焉。我一時好奇，忍不住問她是哪裡人，她說：「你覺得呢？」傳統的嗜辣地區我都猜了個遍，最後才知道，她來自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江南小鎮。

「我們那裡人管辣椒叫老虎。」安娜笑著說：「辣椒和老虎同音，不過小地方沒有真老虎，所以我們日常說的老虎就是辣椒。摘老虎、種老虎做老虎醬，聽著是不是有點怪？也不知道是哪個老祖宗取的名，也許是害怕辣椒像害怕老虎一樣，或者是覺得辣椒威力和老虎有得一拚吧。」

我想起李娟在「我的阿勒泰」中說的老虎菜，那是一道做法極其簡單的涼菜，就是把辣椒、洋蔥和西紅杮切碎了，再拌進鹽和醋，老虎菜的精髓分明就是辣椒。如此看來，把辣椒當老虎的應該不是少數人。

說到家鄉，難免會觸及思鄉的話題。所謂思鄉，其實就是思念小時候的味道。對安娜來說，小時候的味道就是舅媽餐桌上的各種辣：醃辣椒、油燜尖椒、蒜蓉剁椒、青椒炒肉片、酸辣豇豆角……。

原來安娜是跟著她舅媽學會吃辣的。安娜的舅媽是個勤快又善良的女人，十一歲的時候就以童養媳的身分來到了這個家庭。舅媽種菜種得極好，尤其是那排列得整整齊齊的辣椒樹，似乎有永遠也摘不完的辣椒。

每次看到她挎著籃子從窗前走過，安娜就知道她是去菜園摘辣椒去了（當然也摘別的蔬菜），於是她一路小跑跟著去菜園。舅媽摘菜或從水塘裡舀水澆菜時，她就在水塘邊摘紅紅的野草莓吃。舅媽忙完了，她就跟著舅媽回家，舅媽用自己種的辣椒變出各種各樣的下飯菜，她也跟著吃個肚兒圓。

(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