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的三岔路口(上)
網約車在蜿蜒的長龍中緩緩前行,沒走幾步,綠燈又變紅了。紅綠燈已經來回變換了好幾次,而我離家的距離只不過近了幾百米,司機在一旁嘟噥:「前面到底出了什麼事?這個路口,平時都挺順暢的啊。」
我點點頭,對這個路口,我實在是太熟悉了。作為一個地標式的存在,三岔路口一直是繁忙的象徵。我讀的初中學校就在附近,當年經常在班裡聽到有關它的新聞,什麼「摩托車失控翻跟斗」啦,什麼「汽車衝進路邊的五金店」啦,什麼「一個瘋子冒充員警在指揮交通」啦……。
我從沒有去驗證過這些消息的真假,不過我確實經常見到小轎車、大貨車還有摩托車從那裡呼嘯而過,過往行人和自行車則見縫插針地穿行其間。
三岔路口的交通秩序不可謂不忙亂,畢竟這是一個有兩條國道的路口,一條國道兼具市政主幹道的功能,另一條國道則把終點設置在了這裡。這是一個辨識度高又非常便利的位置,在那個沒有手機也不方便打電話的年代,我和同學經常選擇在那裡會合。我們會說,在去鎮上的那個路口等你,或者說,去金華的那個路口,再不然就是,去省城的那個路口。
我通常都是在三岔路口的省城方向等人,因為那個路口離學校最近,還不用穿越車流滾滾的馬路。有一段時間我經常在那裡等西西,等她給我送來新的雜誌。
西西是我的同學,也和我一樣嗜書如命。兩個剛上中學的女孩,瘋狂地迷戀著行俠仗義的武俠世界,我從家裡給她帶金庸、梁羽生的作品,她則偷偷地把她哥哥訂閱的「今古傳奇」借給我看。多年後李安憑藉「臥虎藏龍」斬獲四項奧斯卡大獎,而我也驚喜地發現,原來我早就在「今古傳奇」的連載小說中認識了玉嬌龍。
西西第二年轉學去了另一個學校,交換閱讀的快樂體驗變成了定期的書來信往。假期我們會在三岔路口見面,繼續交換我們彼此熱愛的書籍,那時我們的閱讀興趣已經不再侷限於武俠,什麼類型的書我們都願意讀一讀。升入高中的那個暑假,我向西西開放了我父親的珍藏。其實也算不上什麼珍藏,無非就是「紅樓夢」、「水滸傳」、「三言二拍」之類,都是二十世紀八○年代初的版本。
光陰似箭,一晃就過去了十多年。有一天父親在整理自己的書櫃,驚訝地發現,他喜歡的一些書已經不知去向。他問了他的一些老朋友,但是每個人都否認保留了他的書籍,我這才想起西西曾經一次借走十多本,一直沒有還,而我竟然也忘了要。
那時我已在省城安家,而西西也已從小鎮搬到了縣城,是一名養尊處優的闊太太了,牌桌的樂趣早已取代了昔日的閱讀。我在電話裡向她打聽那些書的下落,她沒有片刻遲疑,很乾脆地就回覆我:「丟了,找不到了。」
難道只有我還在惦念著昔日的美好時光?我一時難免有些悵惘。放下電話,我馬上下單把那些書都買了回來,遺憾的是,那些簇新的精裝本和老舊的書櫃怎麼也不搭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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