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生挑戰愛因斯坦

L君是我一九四八年廣州培正學校同班同學，一年後又與他成為澳門培正同窗，由初中二年級直到高中畢業。這段時間L腦袋像開了竅似的，學問大有長進，又能獨立思考。數學老師考試時特別加入一條較深奧題目，答對了加一分，L經常答對試題和特別題，成績是一百零一分。

一九五四年，我們有十多個同學回內地升學，L進入武漢大學物理系，當地學習環境與他的獨立思考治學方式格格不入。L不久退學回香港，為一九四九年後第一個以大陸學生身分考入香港大學，再往加拿大及美國升學，得了數學和物理兩個博士學位。畢業後曾在Bell實驗室工作，然後到麻省理工學院任教授。

據L自己介紹，他主力研究愛因斯坦學說，發現大師理論有不足之處，指出他的三度空間學說有缺失，實際上宇宙還有四度甚至最後研究到六度空間，且L已找到公式論證，若果得到承認，是物理學新發現，估計可能會獲得諾貝爾物理學獎。我們老同學為他的成就感到高興，紛紛向他索取其論文副本，要求他在論文簽上大名，希望他得獎後名傳天下而洛陽紙貴，可惜我們空等了二十年。我們不懂物理學，但L卻是非常用功，傾全力做學問，他母親曾對我們說，他經常通宵達旦留在圖書館看書。他有天賦，但後天的努力也不可少估。

中學生時代他非常活躍，課餘時間跑到澳門健身房拜葡籍名教練花利亞為師，我們戲稱他是「花利亞首徒」。他真是有兩下子，五十歲校慶相聚，還能做個頭手倒立的動作給大家看。他武漢大學時曾交往過一位來自香港的女同學，對方是學校女子籃球隊隊員。但不久L便返港升學，感情無疾而終。後該女友英年早逝，L曾親往香港墓地拜弔，他並非缺乏感情的書呆子。

有次L返港旅遊，特別帶了一批活龍蝦用特別塑料盒包裝好，每位老同學都分到一隻，讓我們嘗到波士頓活龍蝦的滋味。校慶聚餐抽奬，他抽到一罐鮑魚，把鮑魚轉贈我女兒，只因當年小女在美留學時曾探望過這位Uncle。L太投入讀書和科學研究，往往達到忘我境界。當年他以香港護照入學加拿大 ，又以加拿大學生身分在麻省理工完成學業。到九七來臨，才警覺自己沒有居留美國身分，於是才急著叫母親移民美國，以母子團聚才匆忙中為自己辦妥入籍美國手續。

我今年飛紐約，乘坐郵輪作美國東岸遊，途經波士頓，事前多次以電話、短訊與L聯絡，相約碼頭見面。豈料我在波士頓碼頭久候一個半小時，未見L出現，去電話無人接，發短訊未有覆，原本以為有個愉快的聚會，卻以失約遺憾告終。

當我返家後，L來電話告訴我，他忘記了約會之事，只記得有件事要做，但總想不起是什麼事。我這時才想到這個讀書科學研究有傑出成就的摯友，開始患上失憶症。

他孤單一個人活了大半輩子，精力全奉獻給科學研究，沒有時間結交女友，學術研究也缺乏合適夥伴和助手，單打獨鬥過日子。他自己說早上弄點簡單早餐，晚上到中餐舘吃碟涼瓜牛肉飯，天天如此。

看到他贈送親筆簽名的論文，有點淒涼，他一個人在科學道路上孤獨地默默地追求，沒有氣餒。我不懂物理，但永遠尊敬他對學問的專注和大膽的追求。走在科學道路的前端，孤身闖關，再回頭，才驚覺他是個超人，但缺少生活上治理能力，求上帝保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