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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牧鴨回憶(下)

我們趕著鴨群往河湧邊去,經過田埂小路,鴨子邊走邊啄食著不知什麼。鴨子天性喜水,遇上一片正在吐穗的漾滿水的稻田,便齊唰唰地衝下去,在每一株稻子之間穿行,鴨嘴「噠噠噠」的,從嘴尖吸入水從中尋找食物,而吸進多餘的水則從長而扁的鴨嘴兩邊濾出。

而一旦來到河湧邊,鴨子們更是迫不及待、爭先恐後,甚至是拍動雙翅「飛」下水。在陸上走路搖搖擺擺、慢吞吞的,一旦下水,鴨腳掌不斷在水下划動,就顯得自如迅疾了。鴨子喜歡在河湧邊玩水、覓食,賴哥有經驗,將鴨群趕至水不是很深又有些植物處,他說那些地方有鴨子喜歡的小魚蝦及植物。

不知不覺我們來到河段有交匯叉,河面突然變得寬闊,鴨群興奮地游動,愈走愈遠,眼看就要走出我們的控制範圍。這時,賴哥從我手中拿過那支半爿的竹片,果斷插入河湧的淤泥中,然後旋轉一圈,提起,竹片便捲起一圈淤泥。

我正不知這是怎麼一回事時,卻見賴哥已將竹片向上舉起,用力甩出黏在竹片上的淤泥,如扔手榴彈那樣,目標是將泥巴扔向頭鴨前。他扔得很準,扔出的泥土準確地落在鴨群前,群鴨於是成群往回游,成功阻止了鴨群愈走愈遠。

我明白了為什麼出發前賴哥特別要我帶上那半爿竹片。在一艘小艇上,四邊是水,如果鴨群脫離了我們控制的範圍,我們既不能立刻跑去阻止,也找不到可以扔出去的小石頭,從水下的泥泮中取泥,則解決了這個問題,而且不會傷害鴨子。我不能不佩服賴哥,也可能是所有放鴨師傅的聰慧。

我當然不會放過也學著玩這種動作,賴哥也樂於讓我嘗試。我即也拿起竹片,插入泥中,學著賴哥的動作,從水中黏挖出泥巴。這一切動作都完成得很好,竹片很容易就捲起了一圓圈的淤泥,向遠處扔甩出去。可惜我的力量畢竟不夠大,泥巴落在了鴨群中間,引起鴨群不知如何是好的一陣騷動,賴哥即加速划動我們乘坐的小艇,有效防止了鴨群四散,維持了鴨群的秩序。

我們早上九點左右出發,這時已是中午時分,放鴨要放一整天,午飯要在野外自行解決。我們把鴨群安排在附近的一片窪地集中並覓食後,開始準備午飯。

賴哥把小艇划至淺水的湧邊,拿出銻煲等炊具,放在已經備在小艇上的磚質風爐上,用河水洗米,點著木柴,煮飯。但我沒看到什麼菜,正在納悶只有飯沒有菜怎麼辦?只見賴哥開始認真地在湧邊撈拔上一些綠色的植物,用河水洗淨根莖葉子上的泥土。我問撈這些雜草幹什麼?賴哥稱那些綠色帶根莖小圓葉的野菜為唐葛菜,是我們午餐的菜。

然後他又拿出一個帶杆的網笠,在安靜停泊一段時間的小艇上將網笠放下水中。賴哥說,午餐的菜是唐葛菜魚湯。原來賴哥放網笠下水目的,是撈些珠江中的小雜魚煲唐葛菜湯作午餐。

果然,第二次提起便有若干小魚落網。再撈幾次,每次都有若干小魚,最大的有近三、四兩重,總共大約一斤左右。賴哥熟練地刮鱗,開肚取出魚的腸、肚、膽,即放進唐葛菜的煲中。雖沒有古人所說的「一尺鱸魚新釣得,兒孫吹火荻花中」的悠閒,我們是在蕩悠的小艇上烹魚煮湯,亦不知魚兒是什麼魚,但首次見證從河中撈起野生的魚兒即煮,還是非常滿足,雖未吃進口中,似已嚐到它的無比鮮美。

又過了半小時光景,飯、唐葛菜魚湯也差不多了,賴哥從他的包包裡拿出一小瓶的鹽及植物食油,灑落魚湯中。在他的寶貝袋裡,賴哥海掏出了一小瓶麵豉豬肉(主要成分自然是麵豉,豬肉只是調味象徵性的)。我們分別裝上一碗飯,喝上美味的魚湯及別有一番風味的唐葛菜,開始午餐。

身在珠江縱橫的河湧中,趕放著一大群鴨子,鴨子忙碌著在我們身邊的水中覓食玩水,我們則在微微起伏的小艇上,燃著煙火,烹著從河湧中撈起的魚兒和野菜,炊煙裊裊,鴨聲陣陣。此美妙的一幕過去了六十年,卻依然深深印在我的腦海中。

下午三點多,我們開始趕著鴨群往回走。鴨們也似乎有點想家了,順著我們走上回程的路。

今日,這種原始的牧鴨方式已經絕跡了,取而代之的是現代化的大棚溫控飼料養殖。正因為如此,當年的牧鴨方式才難忘並記下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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