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們考大學(下)
初試的時間終於到了,上午兩門,下午一門,考場設在場部,二十四里路,可以當天來回。可是一早五點,場部電影院還有一場電影呢!怎麼辦?電影的名字已經忘記,現在想起來肯定是最熱門的,因為同宿舍的幾個上海朋友都要去。頭一揚,「我也去。」黑龍江的夏天晝長夜短,兩點鐘就天亮,我們一行四、五個人,騎著借來的自行車,向場部飛馳。一場電影,三場考試,晚飯前就回到宿舍,居然不覺得累,到底是年輕氣盛啊。
沒幾天結果來了,我考了農場第三,可以進入第二輪。誰知道在身體檢查時出了問題,場部醫院的醫生並沒有看出我是個乙型肝炎患者,這是家裡人一直擔心的,反而在常規前卡住了。一個女醫生,一連給我量了兩遍血壓,皺著眉頭告訴我:「血壓太高。」「怎麼會呢?我出來沒有高血壓的呀!」 我的百般辯解當然無濟於事,於是被告知,下午再測一次,如果還是那麼高,那就沒有辦法了。
我垂頭喪氣,無可奈何地走出醫院,到照相館去,正式高考需要幾張報名照。照相館不遠,我們剛來的時候,到這裡拍過集體照。照相館裡沒什麼人,攝影師一面安排我在燈光前面就坐,一面和我聊天。他得知我因血壓太高而有被刷下來的可能時,居然靈機一動,對我說:「等一等,我來想個辦法。」
他出去兩分鐘,回來張開手掌,給我兩片藥。原來照相館的隔壁就是一家藥店,攝影師幫我去要來了降壓藥。於我來說,也沒有什麼可斟酌的了,就著開水吃了藥。照完相,千恩萬謝,才離開。
下午的檢查,順利過關。後來我才知道,去年,我們隊一個七十七級考生,隊裡的科研班班長,也是因為血壓過高無緣考試。其實,這恐怕跟個人情緒緊張有關,並不是什麼大病。四年以後我考研究生,為預防起見,檢查身體那天早上吃了兩片降壓藥,也安然通過。
正式考試,我們一行三個在場部招待所住了兩天,每天起床到後山複習一小時,如此而已。考試非常順利,只有英語磕磕巴巴,勉為其難。
考試結束後,暑假也結束了。我被安排去帶兩年級,幾乎忘記了過去幾個月的緊張複習考試。大約兩個星期以後,成績出來了。那天正在學校裡忙,一個上海朋友,當時是隊裡的拖拉機車長,從場部修車回來,特地到學校來給我報喜。
於是我準備回滬,借了一台照相機,和學校同事、學生、上海一起來的朋友,還有學校裡朝夕相伴的于老師,拍了很多照片。臨走也沒忘記到場部照相館去說一聲謝謝,可惜沒見到人。如果沒有這個熱心的攝影師,我的下半輩子肯定不一樣。
一個月以後,我就搬進了華東師範大學第一宿舍,開始了我的四年大學生活。我弟弟不久也被蘇州醫學院錄取,我哥哥隔年考取復旦大學研究生,讓我爸爸媽媽文革十年後完成夙願,高興的心情可想而知。
四十八年前,結束文革,隨即恢復高考,是中國現代史的節點,對我們這群因而得以進入大學學習的幸運兒,更是如此。在世界日報上讀到幾篇同輩的文章,心有同感,於是也寫下我的這段經歷。這些事情是自己一輩子也忘不了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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