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打
挨打,童年時是家常便飯。早上起床遲了,屁股要挨媽媽的巴掌;飯粒掉桌上,奶奶的筷子要打手;書背不上,爸爸的戒尺會敲腦袋;上課遲到,少不了吃老師的黑板擦;雨後不小心踏了莊稼,「搖隊長」窮追不捨摑耳光;出言不遜,碰上強勢的小夥伴只有挨打的份兒。
時光流逝,無數次的挨打早從歲月中淡去,可有些挨打的情景卻在記憶中清晰起來。
爸爸的打,舉重若輕。露天電影是兒時最吸引孩子們的娛樂活動,比時下的「手遊」不知要強多少倍,除了本村一場不落,鄰村也會不顧一切趕過去,甚至跑到十幾路外的街上去看。走路太遠回來晚了,屢教不改的辦法是撒謊。
那天鄰村躍進大隊放「閃閃的紅星」,下午放學直接去了。電影結束一路小跑到家,早已深更半夜,放下書包站在牆角老老實實由爸爸訓斥。聽得煩了,我就不停地挖耳朵抗議,起初他以為我是真的耳朵癢呢。意會後,他操起小板凳朝我砸來,嚇得我雙手抱頭殺豬般死嚎。然而,耍筆桿子的劇作家父親拿板凳興許還不習慣,落在我身上卻如雞毛撣子掃塵。我嘴裡不停花招:「下次不看了。」
媽媽的打,牙響棒落。媽媽喜怒於形,生氣就咬牙,響聲如炒豆。一次,我帶三弟南南出去玩,不小心弄丟了他的紅綁腿,這是媽媽花了幾個晚上精心為弟弟做的。我知道闖下彌天大禍,回頭把草垛、溝邊、場頭、玉米稈草叢子等所有瘋玩過的地方全找遍,都沒見到紅綁腿的影子。
正在屋後挖田的母親知道後,氣得牙咬得格崩響:「二上炮沖的,寶寶紅帶子弄哪去了?」順手拔起一棵剛栽下的刺槐樹苗。突然,母親「啊」的一聲,手心鮮血直流,原來她用力過猛,樹苗上的釘刺扎傷了她。我想跑,就是邁不開腿,任由母親劈頭蓋臉抽打。
奶奶的打,雷響雨小。每天早上,奶奶見我和哥哥沒有按時起床,她總是用支蚊帳棄用的破竹竿不停地敲,嚇得雞隻們「格格格」撲騰飛叫,從屋簷口的鐵絲涼衣繩到門檻、箱櫃,一直敲到床邊,掀起蓋在我們身上的被子:「起不起來?啊!把果子吃了去挑豬菜。」她的打,像彈棉花一樣。我們常常把油果子吃了蒙頭再睡,等下一輪的竹竿聲音響起,哥倆一邊穿衣,一邊像唱歌般大吼:「起來啦,起來啦!」
姊姊的打,胡亂花槍。兒時的冬天,手腳生滿凍瘡,仍然不能阻檔我們從結冰的河面上往返。蘆葦編的茅草窩子,是最好的溜冰鞋。那天早上新穿的茅窩鞋,在冰上滑起來格外起勁,我把其他小夥伴甩得遠遠的。
一到家,正在燒飯的姊姊發現我的腳指頭從新穿的茅窩子裡鑽了出來,順手撿起準備放進鍋堂的棉花稈朝我打來:「怎安潮成這樣啊?」然而,她的棉花稈只是在我頭頂上飛舞而已,空殼棉鈴的響聲似在抖空竹,就是不會真的落下。然後,一邊訓斥一邊替我換新。
哥哥的打,先揍後哄。有次我和哥哥在稻田旁的水溝裡戽魚,先挖泥垡頭在條溝兩頭築起兩道厚實的壩,一人一段,想用面盆把齊腰深的溝水戽乾。從天沒亮折騰到太陽斜西,哥哥戽的那一段終於見了底,除了水草蘆葦,卻不見魚的影子。而我這段小魚兒很多,牠們在兩、三寸深的淺水裡游來游去。
精疲力竭的哥哥認為我把沒魚的地方給了他,一陣拳腳把我打趴在溝裡,還拔了攔魚的柴箔,毀了水壩。一會,哥哥自知理虧,趴在地上哄我。我得理不繞人,愈哄愈嚎。只到聽見媽媽咬牙的響聲還提著樹棍找過來,哥倆嚇得一骨碌爬起,顧不得收拾工具,灰頭土臉,飛奔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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