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盒高爾夫球

如果有人問我：「你在東南亞工作了二十多年，哪一個任務最得心應手？」我會不假遲疑地回答：「只花了六個月時間，即在仰光幫公司拿到設立菸廠的執照。」

一九九四年四月，聽到緬甸的菸草業可能開放的消息，我即毛遂自薦地準備前往。臨行時，有位同事關心我的安危，提醒我：「緬甸是軍政府掌政，你要特別小心。」初生之犢不怕虎的我，心想台灣當年也是軍政府，實施戒嚴法，社會治安反而良好。

抵達緬甸首都，仰光國際機場給人的印象很是老舊，緬甸的時鐘似乎停擺了三十年。經過幾次考察，知道一個外國公司要在緬甸申請菸廠執照，比登天還難，一定要透過一個與軍政府關係良好的本地人，才有可能。皇天不負苦心人，透過一位新加坡商人的安排，終於找到一位當地殷實的金姓商人。

我們一行專程飛到仰光與這位商人見面，告知來意，他說：「明天下午，我會與工業部長打高爾夫球，探探口風。」我告訴他：「明天黃昏我會到俱樂部，屆時拜託你介紹部長讓我們認識。」當時緬甸軍政府的最高領導人為丹瑞大將，屬下有兩位最有權勢的將軍：一為擔任情報工作的K.N.，一為目前擔任工業部長的S.O.，仰光商界稱他們為「兩隻老虎」。

隔天下午氣候爽朗，我五點左右抵達仰光高爾夫球場，看到憲兵林立。我特地到俱樂部的販賣部買了兩盒高級的高爾夫球，坐在室外的休閒處等候。

不久，遠看兩位平民與一位穿著軍裝、身材魁梧、年紀五十許的壯漢，在第十八洞發球，這位將軍的球技不錯，第二杆就上了果嶺，球離洞不到一公尺，拿了一隻小鳥，滿臉笑容。

金兄看到我，知道將軍心情好，便將我介紹與將軍認識。我大概是福至心靈，故意用英文說：「將軍剛才拿了小鳥，我手上的兩盒球正好充當獎品。」將軍聼了大樂，我簡單地提了一下來意，想不到將軍的英文極好，要我隔天到他辦公室詳談。

隔天到了工業部，見部長一身戎裝，軍服上左右兩肩帶星，胸前褂著不少勳章，腰部還帶著手槍。有機會與一位穿著軍服的工業部長談生意，倒是別開生面。為了取悅這位部長，我先介紹自己曾經是中華民國的陸軍退役少尉，以軍禮向這位緬甸將軍敬禮。禮畢，依照軍人率直的本性，我開門見山地介紹三寶麟菸草公司，並表達想在緬甸設廠的意願。

我們的投資計畫立時得到老虎將軍的暗許，再下去的工作，就是尋找工廠所在，大書生產計畫及可行性分析，以便完成申請手續。這時的仰光還沒有電腦的先進設備，我自帶手提計算機及袖珍打印機，住在仰光與合夥人工作了兩個多月，才將申請書連同股東資料，一併上繳工業部。兩個月之後，緬甸工業部批發三寶麟在緬甸生產香菸的執照。一九九五年秋，三寶麟公司正式在仰光開幕，緬甸的兩位老虎將軍同時全副武裝參加開幕儀式。本地人說：「在緬甸，這兩位老虎將軍同時間、同地方為民營公司剪綵，尚屬首次。」

當時，美國因為緬甸軍政府軟禁翁山素姬，對緬甸施行「禁運」。有一次，老闆到仰光與這位將軍打高爾夫球。由於老闆才剛學高爾夫不久，球打得很遠，但未能控制方向，將軍打趣說：「你高爾夫球打法就像美國的外交政策，力量強大，但是沒有方向（powerful but no direction）。」

幾年後，這位將軍來新加坡檢查身體，為了盡地主之誼，老闆要我用他的羅斯轎車（Rolls Royce）接將軍到他寓所用膳。飯後聊天時，將軍指著我向老闆說：「你有一位很有福氣且能幹的開路先鋒（Project Starter）」。將軍之意大概是說，我用兩盒高爾夫球適時地與他互動，很快地得到他的支持，換得一張價值連城的菸廠執照。這就是我在三寶麟工作了二十多年，最得心應手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