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中學和梅花軍營

「砰！砰！砰！」一大早突然聽到連續的爆炸聲。早上到學校上課，樓上教室的玻璃窗全被震破，地上到處是玻璃碎片。從窗口遠眺，可見到梅花軍營的一隅倒塌，且有被焚燒過的跡象。傳說紛紜，原來是埋在軍營裡的炸彈無意間被引爆。我捏把冷汗，昨天我還帶著學生們在那裡上勞動課除草呢。

這是發生在一九七五年南越淪陷後的事故。我當年留任於同心中學，新政權的教育制度和西貢政權有天壤之別，其中之一就是每周都有勞動課，教師必須帶領學生到校外從事體力勞動。要是我們剛巧在那區域工作，後果不堪設想。

南越淪陷前，西貢堤岸是越南最大的華人城，這裡有華人的戲院、酒樓、報館、廟宇、會館、義祠等。華人社區有五幫的組織，五幫者，即廣肇、福建、潮州、海南、客家，他們有各自的幫立學校。

一九七四年，潮州幫增設第六所分校：同心中學，校址座落在華人密集且多為勞動階級的第十一郡羅笑區。同心中學校舍巍峨、設備新穎，且提供免費或半費給清貧子弟，一時間學生爭相告知，慕名蜂擁而至。我原本在同德中學夜間部兼職，也獲調至同心中學中學部教授越南文學。

家離羅笑區步行不到十分鐘。父親在世時經營拜神的紙錢，他雇用的工人幾乎集中在羅笑區。一九七二年，父親得悉由僑領陳城先生帶領的潮州幫在這裡買了地皮建校，他每天都到工人們的家分派工作及收回成品，經過那被剷平後的建地時，父親心裡有一個奢望，對我說：「將來學校落成，你要是能到那裡教書該多好。聽說新校的名稱是同心中學，是你教的同德中學的分校。」可惜父親在翌年驟然去世，那時新校還未落成，我進入同心中學教書算是了卻了父親的遺願。

同心中學背後是舊政權的軍營，座落在一個小山丘上，據說丘上有一株百年梅花樹，故名為「梅花軍營」（TRUONG CAY MAI）。我小時經過軍營，見到門口站著哨兵，營門有一根攔路橫槓，戒備森嚴。

南越淪陷後，同心中學被新政權接管沒收，改名「後江中學」。新校名的招牌還沒做好，新校長就命幾位年輕男教師爬上校門，把「同心中學」這四個中文字拆掉，我算是中學部裡最年輕的，這吃力不討好的差事當然躲不了。如今，瓦簷下「後江」（HAU GIANG）上邊那空白的地方就是當年留下的無奈痕跡（見圖）。梅花軍營的牌子消失了，裡面一排平房被用作地方政權辦公室。同心中學常被地方政權借來作開會場所，因此地方公安常到校。後來地方政權沒收學校附近華人的洋樓作辦公大樓，梅花軍營又掛上「人民軍隊營寨」的牌子。同心中學的名稱只存在兩年，如今很多人早忘了它當年盛況，唯一剩下的就是同心中學的仿三關建築校門，它的圖像被當作該校的校徽。日前在臉書上的同心中學校友會，看到一位已退休同事和現任的校長的合照，才知校長竟然是該校以前的學生，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