緬懷哈德遜

曼哈頓的歷史，少於五百年，從一個荒島，登上資本主羲的頂峰。曼哈頓下城的時報廣場最能代表美國，有親戚朋友來，總要帶他們去那兒看看。

二○二二年聖誕，有朋友從巴黎來，要參加時報廣場的新年倒數，這是一個大難題：第一，下午三時開始進場，要到時報廣場占位，第二是沒有公廁，要從早上開始節食，第三，氣溫近零度，嚴寒中站立六、七個小時，所以來美多年不敢去。

但朋友態度堅決，想出解決各個難題的方法，終於下了決心，我和她在十二月最後一天下午五時到了時報廣場。時報大廈前的三角區，幾十條大街霓虹日夜閃爍，體現了美帝的強大電力。每年約有一億人來到時報廣場，感受這個瘋狂膨脹的資本主羲。

到了時報大廈前已經人山人海，我們拚命往前擠，找到一個靠邊的位置，也靠近麥當勞，這是唯一可用廁所的餐館。我們看到幾座巨大的電視屏幕，有八層樓高的時報大廈在廣場末端，這棟高而窄的大樓，是美國人Michael Phillips於一九九七年用一點一七億美元買下，不用出租辦公室，只做廣告。

美國最昂貴一塊廣告牌二○一四年十一月十九日開始運作，兩千四百萬像素的電子廣告牆，寬度橫跨一條街，租用一塊廣告牌四周，需花費兩百五十萬美元。時報廣場可稱為錢立方，是金錢加科技的世界最亮點。

如此繁華之地，四百年前還是一個荒島，一五二四年，義大利探險家維拉諾（Giovanni da Verrazzano）最早駕船登上這個荒島，島上有小丘、山崗、河流，南端住著阿爾岡昆族印第安人。當時維拉諾認為這個島的河口只是個普通湖泊，就沒有深入探索，繞過長島去了新英格蘭。

至十六世紀，荷蘭為了開闢從歐洲到遠東的一條航路，想穿越俄羅斯北部的北冰洋進入太平洋，到中國和日本。一六○九年，英國探險家、四十五歲亨利哈德遜（Henny Hudson）受雇於荷蘭西印度公司，經歷了兩次的失敗，終於來到北美洲。他發現了一條河，以及維拉諾登過的那個島，他再向上航行兩百多公里，九月十一日抵達現在的紐約灣，就是今天的曼哈頓灣，看到布魯克林、史泰登島及新澤西大陸，但這裡沒有通向太平洋之路，哈德遜便回了歐洲。

一六一○年哈德遜再返北美繼續探險，這次是為英國的西印度公司服務。英國派出探險號，哈德遜帶二十三名船員，因人員不夠，他帶上未成年的兒子。哈德遜緣河航行，在加拿大的北端，深入北美的一個海灣，就是今天的哈德遜灣。哈德遜繼續尋找通往太平洋之路，但發現那兒沒有出口，十一月的冰封使他們滯留那兒。

到次年六月硬冰開始融解，船員背叛了哈德遜，駕駛探險號逃回英國，把哈德遜和他的兒子和一些病員，遺棄在一條小船上，在河上漂流冷死餓死，哈德遜為探險事業而犧牲。後來英國了解了真實情況後，處死叛徒，正式把這條河命名為哈德遜河。哈德遜河全長五百零七公里，自北向南流經紐約州東部，後來哈德遜河成為美國工業的運輸命脈。

一八八六年，為美國的獨立，也為紀念美國獨立戰爭中的法美同盟，法國贈送自由女神銅像給美國。自由女神像矗立於哈德遜河口，女詩人拉薩露在上面寫道：「把那些受盡苦難的人們交給我，我站在這兒為他們高舉明燈。」

我們在時報廣場與年輕人站立了六個多小時，看樓頂舞台的節目，電視轉播全世界。新年倒數極少中國人參加，我們受到記者採訪，我希望在世界各地的親戚朋友在新年節目中看到我們。到了十二點前十秒，時間開始倒數，從十數到一，水晶球從高樓頂垂直落下，一觸地，霓虹就亮出新年的數字二○二三，水晶球爆出無數彩帶，於是萬眾歡騰，歡呼雀躍，氣球遮天，情侶們擁抱接吻。他們來自全世界，以愛情戰勝嚴寒。

我們踏著滿地的紙碎離開時報廣場，幾百個清潔工立即開始清理垃圾，保證明日一早通車。我的雙腳冷得僵硬，參加這個活動僅此一次，感受一下美國精神。陣陣寒風自西面吹來，使我想起了偉大的探險家哈德遜，有了他的發現才有今天的曼哈頓。但歡樂的人群沒有多少人知道哈德遜的故事，現在哈德遜只是一條河的名。我最崇拜的是探險家為發現一個新的地點或新的航線，把生命置之度外。

現在曼哈頓已有五千五百座建築，人口一百六十萬，有五百多個公司的總部，幾十萬就業人口，是世界上人口最密集的地方，每平方公里約兩萬七千人。我來美國後第一個工作，就在曼哈頓中城的美術公司，學校也在附近，這是我值得懷念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