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禍不單行(上)

新年伊始，紐奧良市突爆惡性駕車撞人事件，駭人聽聞，又不可思議。車輛本是人類器重的日常交通工具，個別亡命徒鬼魂上身，竟窮凶極惡地移作殺人利器，實屬喪盡天良，惡貫滿盈。誰都知道，正常人駕車均視安全為首務，對車禍避之唯恐不及，單求一路平安，因為安全行車不僅保護身家性命，而且利於社會幸福安寧。

以我為例，我獲頒美國駕照已近四十載，稱老司機無須謙讓。我菸酒不沾，絕無酒駕肇禍之虞，駕駛紀錄沒有斑斑劣跡，不過也無奈地與車禍幾度沾邊，應驗了禍不單行的老話。倘為自己開脫，不妨借用俗語「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即便再謹小慎微的資深駕駛，保不准也會馬失前蹄，何況你不撞人，人家完全可能撞你，世事豈能盡遂人願？我的首次車禍其實只涉皮毛，並無驚濤駭浪，只因是頭一遭而長存記憶。我那時駕照剛到手，初出茅廬，涉世未深。

那天在密蘇里州一個大學城的商業街行車，為避免碰擦右邊路旁停泊的車輛，我稍微越過了左邊的白色分道線。不想左後方一輛小車快速超越，其右側門把手掠過我的左邊門，刻下一條雖淺卻難看的傷痕。一個交警應召前來查看，認為雙方都無大礙，純屬雞毛蒜皮，所以他未開任何罰單就走人。我心下抱怨對方駕者不該貿然超車，導致我車門破相，但我也心知是自己先侵入人家車道，只能啞巴吃黃連，以後學乖，再不敢輕易越車道之雷池。

然而並非所有車禍都少關痛癢，也有傷筋折骨的艱難際遇，就須多費周折。九○年代我在南方城市伯明翰開車，有一天正在十字路口等綠燈，後面一黑色奔馳小車突然猛地撞上我車尾，其衝力之大，居然把我座位頭托的塑料框架都震裂。

對方是個非裔中年男，頗有紳士風度。他自稱是個醫師，馬上下車來向我道歉，又主動留下名字與電話，讓我修好車跟他聯繫。人家既然通情達理，我亦不能讓他為難，因而選擇不報警，免得他被加分加點受罰。他心存感激，幾天後爽快地開了一張支票賠償我的修理費用。

淪為受害者可受賠償，無割肉補創之痛，但如角色對換，就須為所闖之禍埋單，要有敢於承擔的勇氣。有天我去幼兒園接女兒回家，在停車場倒車時只圖快捷，一時糊塗居然忽視了緊靠我左邊停泊的一輛灰色車，轉彎時用力過猛而撞到灰車的右邊門，留下一個巴掌大醒目凹陷。我頓感沮喪，後悔自己魯莽犯下低級錯誤。

因怕嬰兒座裡的幼女不知所措，我選擇先開車送女兒回家，然後重返幼兒園尋找倒楣苦主，其時她正在幼兒園門口與門衛談話。此次輪到我來高調認錯，賠禮道歉，取得對方諒解。好在我有自己的車保險幫助理賠，只是保險費為之水漲船高，是個痛苦教訓。

駕駛員粗心不慎固常為出錯主因，惡劣天氣和突發事變，有時也可演成不可逆轉的事故元凶。一九九五年元旦後不久，我們全家合坐一車，在雪後從伯明翰趕去兩百英里外的亞特蘭大市，看望一位老同學的妻兒，因為老同學不幸於節前的晚上被一個酒駕者撞上而殞命，純為飛來橫禍，我們急於給老友家屬當面送上慰問。

回程時因溫度驟降，路面積雪瞬間結成堅冰，有一段高速路的斜坡遍布晶瑩冰層。下坡時我不免緊張，慌亂中竟一腳踩死剎車，導致車輪打滑，車子在坡上來了個三百六十度大轉彎，把我和車上家人都嚇得六神無主。還好轉了個大迴環後，車子停了下來，全家人暈頭轉向後驚魂稍定。可嘆我後面一輛小車不那麼幸運，車主為避開我而慌忙調整車道，卻因路滑失控而砰地撞到水泥分隔欄，整個前擋板撞落地面。我自覺有愧於那陌生駕駛，卻因自身難保，欲幫忙也有心無力，只好專心致志地握緊方向盤，戰戰兢兢地緩慢滑下坡。之後一路小心翼翼，總算安全到家。這一驚怵事故，讓我實打實地領教到冰面開車絕不可突然剎停的嚴酷教訓，而且以後但凡下大雪，我總是盡量不出門，遠離風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