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尋味

有什麼美食嘗過一次之後，能令你念念不忘、如廣東話所說「食過返尋味」呢？這裡想和大家分享一點我個人的經驗。

記憶中，我最早的返尋味經歷，是七歲時第一次吃的壽司。那年暑假，爸爸帶我們去淺水灣享受陽光海灘，肚子餓時，他去美食攤檔買了些小食回來。七○年代的香港，日本料理尚未普遍，我從未見過這樣奇怪的食物：黑墨墨的紫菜，包著白雪雪的飯糰，飯糰裡還摻雜些不知什麼東西，味道難以形容，吃起來倒非常香口，直至多年後有機會吃日本餐，才知它叫壽司。

不久後，爸爸又帶我們到尖沙嘴海運大廈玩，在裡面一家西餐廳，吃了一塊特別的「蛋糕」，叫作克戟。那是我所見過最薄的糕點，其實只是塊薄餅，上面加了甜醬和鮮果，不過很好吃。之後經常回味，到處尋找，終於在一家西式餐廳找到一件相似的糕餅，名叫班戟，味道差不多，只是比海運大廈那種厚得多，口感也有點不同。

數年之後移民美國，很快在IHOP再遇到這班戟，原來就是Pancake。但多年之後仍然找不到當年海運大廈那超薄的克戟，直至在高中上了法文課，才知它叫Crepe，是法國西北部布列塔尼的特產。工作後首次到巴黎旅行，竟在街頭隨處可見，而且價廉物美，可即叫即做，加上些白糖或Nutella巧克力榛果醬，美味無窮，吃了還想再吃。

生活在美國小鎮，好味道的東西雖不少，但能令我吃過要返尋味的卻不多。第一次例外，是八○代念大學時，有次被邀到紐奧良開會，意外地大開「口」界。

當年，「明星廚師」還是一個非常罕見的名銜，而紐奧良法語區裡就有一位大名鼎鼎的K Paul，到他那裡吃晚餐，下午就要開始排隊等候。他的卡津（Cajun）名菜我不太欣賞，但他用墨西哥辣椒浸泡伏特加酒的香味，卻令我難以忘懷。

還有紐奧良歷史悠久的世界咖啡室（Cafe du Monde），它那遠近馳名的貝涅餅（Beignet），雖跟甜甜圈差不多，但在加上雪白的糖粉後，那種特殊味道，實在非常吸引，至今仍不易找到。

還有「半殼」生蠔，因是首次品嘗，起初有點遲疑，吃後卻即成生蠔的粉絲，從此有機會就要吃，每次都加上辣根醬（Horseradish），一口吞下去，就不禁想起美麗的紐奧良。

父母搬到洛杉磯居住後，常舉家去賭城玩，途中總會到一家牛排餐廳吃午餐。此餐廳並無特別之處，唯有它的烤薯，味道香濃，軟而不粉，是我們吃過最美味的烤薯。可惜不久餐館便被拆掉，連它的名字都忘了，唯獨那軟糯的口感與濃濃香味，始終盤旋在腦間，老想再吃它一次。

工作後雖有機會吃到世界各地的美食，但能像年少時留下深刻印象的卻不多。尤其隨著交通便利與網路進步，曾經是可遇不可求的各國佳餚美點，大多可在各大城市找到。不過大家似乎覺得與美食「打卡」，要比吃掉它更重要， 已無多大興趣去尋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