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市場情懷

不記得是哪一年，在我們居住的中國江南小城，興建了一個很大的市場，一樓賣菜，二樓是其他店鋪，市場一開放立刻吸引周遭居民上門光顧，其中包括我的外婆。

外婆總是在晨運後去市場買菜，那時候塑膠袋還不普及，外婆拎的是外公用塑膠包裝捆綁帶編成的籃子。外公手巧，編了一些這種材質的籃子，有的裝雜物，有的給外婆織毛衣專用，買菜的籃子，就有好幾個大小不同的形狀。經常有鄰居詢問籃子的出處，得知後也會請外公幫忙編織。如今想起來，外婆每次拎著漂亮的籃子去市場，應該都懷著驕傲的心情。

因為家裡就只有我和外公、外婆三個人，食量都不大，又沒有冰箱，所以外婆買的食材分量總是不多，光顧的也都是一些小攤販。也因為這樣，家裡會出現一些比較新奇的蔬菜，例如雨後的野生蘑菇、房前屋後生長的竹筍，還有一些野菜像地菜和小蒜等。野菜都是不收錢的，外婆每次帶一小把回來就如獲至寶，她說這些都是城市裡沒有的味道，也是她童年的記憶。

我最愛雨後的野生蘑菇，煮湯非常鮮美，人工培植的蘑菇味道無法相提並論，但不是時常都有。外婆只要看到野生蘑菇都會買，並在一旁叮嚀我：「不要吃太多，不然上火腫眼睛了。」

雖然童年生活似乎與這個大市場息息相關，但我卻幾乎從來沒去過，因為外婆捨不得我去那麼髒亂的地方。直到我大學畢業後遠走他鄉，偶爾回來倒是會陪著外婆去逛市場。那時候外公已不在，外婆也不提籃子，大家都是拎著五顏六色的塑膠袋。

迎面而來的鄉音總是那麼親切，外婆興高采烈地和熟人打招呼，向別人介紹我，並且告訴我該怎麼稱呼對方。我記得外婆買的每一樣菜都是我喜歡吃的，好像只有那個市場，才會出現我喜愛的菜，就如世間只有外婆記得我所有的愛好。

後來我奔赴的廣東沿海地區比家鄉發達，有些菜市場被大型超市取代。逛超市有時讓我很茫然，超市雖然比市場乾淨明亮，但卻沒有那麼多煙火氣，傳統市場討價還價的嘈雜聲，以及挑挑揀揀的採買方式，彷彿蘊藏著生活的真諦和意義。

移民之後，我輾轉在加拿大和美國幾個城市生活，好像城市越大，菜市場就距離越遙遠。不管自己甘不甘願，幼時的美食與我的外婆都已經不在我的生活裡。記得有一年回中國，我突然有興趣逛市場，那一間在幼時眼裡的超大市場，如今看上去有些狹窄，人流也不似從前了。朋友說，家鄉如今到處都是超市，分走了市場不少客人，我兜兜轉轉了好幾圈，卻沒有什麼想買的，外婆不在，我喜歡的菜似乎也都不見了。

目前我住在北卡羅來納州夏洛特（Charlotte），夏天時會有周末市場，賣一些農場直銷的蔬菜水果。我曾經很熱切地帶孩子去閒逛，在人來人往、熙熙攘攘之間，忽然有一種不知身在何處的感覺。不知道我的孩子長大後，是否會記得帶他們逛市場的經歷？對我而言，那些童年的市場情懷，在心底始終揮之不去，那些逝去的美好舊時光，如同迷人旋律，會在心裡一直歡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