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口難調

我在洛杉磯伍蘭崗（Woodland Hills）開中醫診所三十多年，診治過數以萬計的病人，絕大多數都是白人，病人正像中文諺語常提到的：「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

先是診所裡的室溫，我的診所有三間診室沒有窗戶，另外幾間診室有窗戶，有窗戶的診室夏天相對較熱，冬天則溫暖如春，但因為面對繁忙的大街，更易聽到路上噪音，來過診所幾次的病人瞭解這個狀況，就開始要求診室安排。

雖然我們把室內空調定在華氏七十五度（攝氏二十四度），夏天同一個時間來的病人，都想要沒窗戶的診室，因為比較涼快，但診室已經有病人了，雖然有窗戶的診室空調溫度是一樣的，但病人願意等沒窗戶的診室。這就造成了同一個小時，有窗戶的診室空著沒人用，而沒窗戶診室沒空位，我就得加速診療時間來調配診室使用。

冬天時則完全相反，老病人都想要有窗戶的診室，但也有例外，例如有的病人需要安靜，不想聽到窗外街上的車輛噪音，一年四季只要求要在沒窗戶的診室。

每個診室還配備了電熱治療燈，一方面有烤電放鬆肌肉的作用，另一方面還有加熱的作用。即使夏天炙熱的天氣，雖然空調維持華氏七十五度，有的病人仍需要電熱燈，因為認為空調太冷了。

我和辦公樓的房東抱怨過，她曾經派公司的維修人員來過幾次，來加強診室的空調出口，但沒有太大的作用。因為有窗戶的診室每天都有太陽照射玻璃窗，我自己有買反光遮陽膜貼在玻璃上，似乎只有一點點幫助。

有一個極端的例子，有兩個病人是白人母女，分別是五十歲和十八歲，要我把華氏七十五度的空調調到六十五度，她們說診所裡太熱了，我只能告訴她們診所還有其他病人，不能忍受空調溫度太低，要她們另請高明。

再來就是中醫針灸診所的病人需要放鬆，我在每個診室都裝了音響喇叭，播放器可以容納六片CD，隨時播放輕鬆的音樂。由於每個人對音樂的喜好不同，診所裡上百片CD有古典音樂、爵士樂、搖滾樂、大自然音樂、瑜伽音樂和中國音樂。

病人中不乏音樂家或作曲家，一名音樂家聽著瑜伽音樂，告訴我聽起來像是參加葬禮，要我換一片CD；還有一名作曲家聽著中國音樂說：「這個曲子有很多缺陷，對我來說是刺激，我完全沒有辦法放鬆。」為了緩解病人的情緒，我只好改成播放古典音樂。

還有一名八十六歲的老人家，他是退役海軍陸戰隊軍官，每次來都要帶著老式的磁帶收錄機，大聲播放軍樂隊進行曲，勸他小聲點也聽不見，只能隨他去。

有的病人根本不要任何聲音干擾，包括音樂，這些病人來看診，我事先要把診室的喇叭關掉。病人的年齡從兒童到百歲老人都有，年齡稍長的人聽力欠佳，要我把音量調高；年輕人則覺得聲音太吵，真是眾口難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