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土之爭

我朋友劉老弟家住洛杉磯的阿罕布拉（Alhambra, LA.），屋大地闊，除了前後院，更有一個半截的小型籃球場以及一個游泳池，不過右邊卻有一個不太友善的鄰居，兩家的邊界是一齊腰的灌木，鄰人常常抗議這邊小狗亂吠，狂野男孩們打球太吵。

某日，劉老弟邀我到他家下圍棋，當我剛走進前院時，只見三名工匠在挖土搬磚，友人則和一名兇漢對立爭執。劉老弟看到我立即停了下來，但仍向那人丟了一句話：「我會找市政府來處理的」，接著轉身回房泡茶。言談間，得悉兩戶人家之爭僅在寸土，按常理，磚牆應該騎在大約一尺寬的灌木籬笆中線之上，可是鄰居卻想占點便宜，硬叫工匠把圍牆的中線定在友人這邊的邊緣，也就是說，如果此牆砌成，劉老弟明顯就會吃幾寸之虧。

我聽罷哈哈大笑，跟他講了一則中國安徽省桐城市的「六尺巷」故事，其內容是，清康熙年間，住在桐城的大學士張英，府第和吳家南北相鄰。吳家蓋房欲占張家隙地，雙方發生糾紛，告到縣衙。兩家都是高官望族，縣官忌諱貿然行事而造成收之桑榆、失之東隅，於是，圓滑地把這燙手山芋送給相爺，宣稱請相爺作主。張府家人遂馳書京城。張英閱罷，立即批詩寄回，詩曰：「一張書來只為牆，讓他三尺又何妨，長城外裡今猶在，不見當年秦始皇。」

家人得詩，旋即退讓三尺，吳家深深感動，也後退三尺，於是便形成了一條長約百米、寬六尺的巷道。

多年前，我曾藉著返回南京尋根之便，到鄰省安徽桐城一遊，我駐足「六尺巷」良久，因為巷內張英宅邸的牆上，繪有六尺巷故事的圖文畫面，堪稱中國鄰里和諧禮讓的典範。

故事一講完，劉老弟輕嘆一聲說：「謝謝，我會謹遵教誨的。」一個禮拜後，他又邀我去他家吃飯下棋聊天，一進前院，只見屋旁已有一道一人高的長長磚牆，雖然劉老弟失去了幾寸隙地，但我並不感覺他家因而顯得侷促，不知他心中是否還存有芥蒂，但從此兩家已相安無事。

大約半年後，劉老弟在和我殺了幾盤圍棋之後泡茶聊天，無意間又提到他那鄰居，並說他們不久前已經搬走，我腦筋一閃，就想起張英的詩，尤其後兩句之妙，教我不禁莞爾。都說「退一步，海闊天空」，確實很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