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球樹

南加州（Southern California）的天空總是碧藍碧藍的。昨天，我帶兩歲多的外孫女在院子裡玩種花的遊戲，她突然停下來，像想起什麼似地說：「我長大要種一棵眼球樹，把結下的眼球送給盲人，讓他們看到光明。」

我是非常呵護孩子思維自由的，可是看著院子坡上的果樹、沙土，總覺得把眼球埋進土裡，又髒又惡心。心裡疙疙瘩瘩的，後來，我終於忍不住告訴女兒：「她要種眼球樹，是因為我給她讀了童話『快樂王子』，王子把自己的眼球送給別人，她記住了。眼球是不能栽種的，怎麼告訴她才好呢？」

女兒笑道：「不要一說到種，就理解成在土壤裡栽種。在培養基裡培養細胞，就是種啊，在我們身體上接種疫苗，不也是種嗎？聽說過在白鼠身上培植出人類的耳朵吧？那就是種。無論她想得多麼離奇，肯定有她自己的道理。我們都要由衷地讚賞，起碼，她在想。看似在胡思亂想，其實正是幼兒的創新思維。」說完，她抱起迎面跑來的外孫女，「姥姥說妳將來要種一棵眼球樹，媽媽太為妳驕傲了。 」  

在中國時，我的家教理念也算得上先進，到美國就發現差距太大了，必須重新學習。女兒來美國二十多年了，我就聽她的。

今天，外孫女從中文學校回到家，高興地告訴我她回答了老師很多問題，我堅信不疑，因為每晚我和先生都給她讀中文故事，讀得太多了。問她有答錯的嗎，她說有，那肯定是沒用英語表達清楚。我說：「如果你英語學好了，你就能全回答對了。」外孫女像是沒聽見，興致勃勃地對我說，她告訴老師和同學，她想要種一棵眼球樹，同學們給她鼓掌，老師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聽到這，我高興地把外孫女摟在懷裡。

我迫不及待地告訴了女兒，她說：「幼兒園老師說根本看不出她在家裡是說中文的。您的目的是想激勵她學英語，但是，很可能會給她一種心理暗示，讓她感覺到她英語不如別人。其實，她的英語水平和小朋友是一樣的，很棒啊。如果我們真的發現不足，悄悄地加強就行，也不用非得一清二楚地指出她哪裡不行。」

我怎麼又錯啦？細想，還是她說得對。當孩子們取得成績時，總習慣於為她們找差距、指方向。不行，要改。

女兒看出我的心思，說：「您和爸做得很好了，比我仔細得多，那個眼球樹，要不是你們給她讀童話，要不是你們帶她挖土種花，她怎麼能突發奇想？今天晚上，我就陪她畫一棵眼球樹，她要送給Julie老師。」

我服了，我服女兒，也服我的外孫女。明天，我一定要看看這棵種在紙上的眼球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