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烏鴉(二四)
你坐在副駕駛座上,恬靜安然。我在鏡中能看到你的臉,你精心打扮過,這樣精心打扮不出我的意料,任何住在玫瑰公寓的女人都會樂於接受我的美意。這些住在老年公寓的女人,每天看到推著輪椅、拄著拐杖的人們,能夠被年輕男人接出去吃一頓飯,是多麼快活的一件事。我也正是有了她們,我的人生才得以完整。她們是那些正在凋零的花朵,我是唯一酷愛凋零花朵的人。這個世界上的人太愛那些花蕾,那些盛開的玫瑰,而沒有人愛那凋零的花。對我來說,正是這些花瓣開始變暗、皺紋變得複雜、頭頸開始垂下、虛弱而有氣無力、隨時隨風而去的花朵,才格外讓我動情。
我們在老港牛排館吃牛排、喝紅酒,這個老式的餐館燈光暗淡,用老舊鐵皮燈增加一些亮光,牆上有早期漁民打魚時的黑白照片。越是歷史短的地方,人們越注重歷史,加拿大只有一百五十年歷史,他們把一百年前的物品保持完好。對於中國的五千年歷史,他們很難想像。
怎麼可能如此漫長,他們說,古希臘和古羅馬都失蹤了。
我們開始聊天,你有一口純正的普通話,而我說台山話。我的普通話說不好,你就笑,你的笑中還有某種關愛。你問清楚我的詞語,然後重複一遍,如果我還是說不好,你就再重複一遍。我在你的重複中感到被教導的快樂,而你的臉色紅潤起來,我知道你也得到了教導的快樂。
你能做我的乾媽嗎?我說。你愣了一下,我知道我可能太著急了,我不應該這樣著急。因為我不想嚇跑你,我只是──您知道我從小失去父母,我非常渴望母愛。(二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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