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終結者（一○）

他透過華人「老兵相親群」，和一個叫吳夫人的群主兼仲介搭上線，操著濃厚的口音卻句句說到他心坎裡，「你身邊沒有親人，生病了誰照顧你？菲菲有個現成的兒子，不但能幫你打點農場，她兒子過幾年也會成家，說不定很快你就做爺爺呢！」

靠著印第安保留區賭場給族人的分紅和老兵的終生福利，他在「內陸帝國」的荒地種植大麻。他厭倦了獨居的人生，因酒駕記錄連連失去駕照資格，急需一個能幫他開車的人，代價是幫她辦綠卡，就有一個他渴望的「家」和農場幫手。他想，上帝終於用幸福彌補他悲慘的人生。

沃倫從布滿污漬的布袋掏出迷你記事本，記錄著老婆可能接觸的人，「我嚥不下這口氣，一定要抓到讓我戴綠帽子的人，幹！」

他像是著魔似地要找到「凶手」，她除了上英語課、買菜，平日極少出門，接觸的男人都在他監控下，身邊的人除了他就是她兒子傑瑞，難道……

他悻悻地帶來了大兒子的檢物，誰敢再質疑我石頭堆裡種出棉花？結果令人不可思議：菲菲的大兒子與她小兒子基因比對為99%。

沃倫突然憶起每每想和妻子相好時，她兒子總是適時出現。

他覺得胸口一滯，彷彿全身的血液冷冷的一凝，面色突轉蒼白，磕磕巴巴，乾澀的喉嚨裡發出細小的沙啞聲，臉上溝紋瞬間被驚慌刻得更深。

真相在實驗室是不容被挑戰的，我找不出任何語言安慰當事人，因堅守職業操守而凝固的血液卻因此沸騰起來，難道人性的底線再次受到挑戰？

幾個月後，沃倫獨自來找我，刻在臉上的戾氣褪去，像是被燙平的舒坦，無處安放的雙手緊搓著，說出一個仿若天方夜譚的故事。

菲菲和傑瑞在哥倫比亞和巴拿馬邊界偷渡時相識，同樣都來自中國，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選擇破釜沉舟地從中南美洲「走線」到美國。

（「走線」是近兩年中國網路流行用語，徒步穿越位於中美洲的巴拿馬和哥倫比亞之間的達連隘口Darien Gap，北上經墨西哥，無證偷渡進入美國境內申請庇護。）

傑瑞跪在地上的懺悔如同寄生在水塘裡見不到日光的鴨跖草，慢慢侵蝕沃倫的防衛牆，「我們踏上南美難民的腳步穿越沼澤，水蛭爬滿我吸我的血，」他伸出手肘上如蜘蛛網布滿的疤痕，「最後經過哥斯大黎加、尼加拉瓜、洪都拉斯跟著蛇頭冒死攀岩高山……」

「一出原始雨林就遇到搶匪，拿著槍對著我們……逼我們脫光衣服，若不是傑瑞，我早就被糟蹋死了……」菲菲的五官像蚯蚓般在蒼白的臉上扭曲，哽咽道。

「我交出手機和所有的現金，才換來我們的性命。一路上我們兩人成為彼此的支撐……才活下來。」

「我們走了六、七天才到美墨邊界，一踏入美國國土，我內心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激動，好像在空中像陀螺一樣旋轉，突然雙腳落地，安全地踏上夢想的土地。好像回到家一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