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若驚鴻（一三）

葛靜媛租住在六層樓房的頂樓，半新不舊的公寓樓，樓道、外立面看著還算整潔。唯一的缺點是沒有電梯，抱著盆景爬到第三層時便氣喘吁吁。為什麼要住那麼高？那個房間裡到底有什麼？當年路過葛老師家，僅僅朝門縫裡張望一眼，便像是看到另一個宇宙天地。好像綠濛濛的霧氣裡，隨時可能長出新故事來，即使沒有新故事，舊故事的版本也在不斷更新。她至今還能想起那種感覺，似乎那個房子不在這個地球上的某個固定位置，它呈飄浮狀態，今天飄到這裡、明天飄到那裡，這些年卻在她的腦海裡飄來蕩去，怎麼也忘不了。

後來，當葛靜媛打開房門的那一瞬，她甚至有些失望。屋內面積很小，大概只有四、五十平，儘管收拾得還算整潔，擺設也比較別致，但和大多數城市公寓沒什麼兩樣。式樣花哨的吊燈懸垂在低矮的天花板下，過度裝飾的電視機背景牆給人花裡胡哨感，能照出人影的淺色鏡面磚，好像隨時會讓人摔跤。視野所及唯一的綠色是綠蘿，它的軟枝條從木架子上垂掛下來，過分鮮亮的綠像是塑料製品。

那天，葛靜媛在北面廚房間，專心致志對付一只來自海南的春蜜菠蘿。而她像個客人那樣拘謹地坐在沙發上，等著被鹽水洗淨的菠蘿肉端到眼前。想起小時候去親戚家作客，擔心麵碗裡藏著的肥肉，總要煞費苦心將它們挑出來，又不得不藏在隱密角落裡，惟恐被主人發現。有一刻，她為自己不切實際的期待感到可笑，這裡是城市小區啊，又不是當年的家。再說，葛靜媛又不是葛老師，她哪有那麼多閒情逸致搞花花草草。

那天，她在客廳裡陪葛靜媛吃完春蜜菠蘿，不得不告辭回家。（一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