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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約州「清白法案」生效 將封存犯罪紀錄

世界日報升大學教育講座 響應熱烈

餓的年代(二)

圖/薛慧瑩
圖/薛慧瑩

「三嬸!」我巴結地喊三嬸。我三嬸和幾個婆娘在食堂做飯,還掌管大食堂的勺把子。不算是個幹部,但比個幹部有實權。我看出來了,她稀罕誰了,就從鍋底下舀,把稠糊糊的湯舀進罐裡、罈裡。遇到哪個和她嚷過仗的媳婦子,她就從最上面輕輕地舀上些菜葉子,幾乎見不到麵水氣。如果誰敢抱怨一句,她就吼道:「來!來!你脫了褲子精勾子下來撈!」她的勺子的確長著眼窩哩。

「三嬸!」每次,我都努力朝三嬸笑。

「芳芳,你媽沒有來呀?你屋裡四口,四勺。」

三嬸用勺子把鍋攪動了幾下,給我黑罐罐裡舀了四勺湯,看我眼睛監視著勺子,又給添了半勺。說真的,三嬸子給我們家舀的湯不算稠也不算稀,裡面有蕎麥和乾菜葉子。但我總是想,如果她能夠從鍋底下撈就好了,就稠多了。提著飯罐罐走在回家的小路上,我盡量走快一點,又害怕湯潑出來。早一點回去,湯就熱一點,我大喝了,胃就不那麼疼了,就不會在炕上打滾了。

從我開始提湯,我媽就在莊子頭頭候我、瞭我。她不是不放心我,是不放心湯。我費力地走上坡,膝蓋發軟,呼氣發出粗粗的聲音。我看見我媽又來接我,她總是說我是個娃娃家,不穩當,我手裡提著一家人的晚飯。

「哎喲!」越急越糟,我腳底下被絆了一下,一下子摔了個狗吃屎。我沒有顧上感覺手掌和膝蓋疼不疼,第一個想法是我犯罪了,要大禍臨頭了。手裡雖然還緊緊捏著綁黑罐罐的繩子,可是隨著「砰」的一聲,罐罐四分五裂了。眼睜睜的,湯湯水水就要滲進地裡。也就是說,我們全家的飯被我打掉了。

「芳芳,趕緊吸!趕緊吸!」

我媽反應快,一把拉著我蹴下來,她趴在地上,張開嘴巴以最快的速度吸灑在地上的湯,發出「唏!唏」的聲音,我也趕緊學習我媽的模樣,趴在地上,張大嘴對著還沒有滲完的湯水「唏!唏」地往嘴裡吸。我們母女總算把一半湯,搶著吸到嘴裡。

我嚇瓜了,瓷在那裡不敢動,等待我媽的懲罰。我還沒有想好下一步要不要大哭,以求得我媽下手輕一點。只見我媽摸摸瓦片子,又摸摸濕濕的地,氣得眼珠子都要爆出來了,伸手就給了我一個嘴巴子。她嘴唇顫抖大罵著:「你這個喪門星、討吃鬼、死丫頭子,你能弄球個啥?一家子人的湯,現在吃啥呀?屋裡一星星麵都沒有,我也是老虎想吃天,無處下爪去呀!」我媽大哭著,她哭那一罐罐湯和那個罐罐。我也哭,我也哭那一罐罐湯,還哭自己不爭氣。

「趕緊,立著弄啥?能收拾多少算多少?你大、你妹子還候飯哩。」

我趕緊又蹲下來,和我媽一起撿撒落到地上的乾菜葉子,一粒一粒拾煮得不太爛的蕎麥,用自己的衣襟兜著,土啦、柴渣啦也跟著撿上來。回到家,看到我大和香香都躺在炕上,等飯。聽說我把湯罐罐打了,我大氣得翻身、臉對著牆,不忍心再罵我。我妹子香香看黑罐罐沒有跟著我回來,就是沒有湯,蠍子螫了一樣號天哭地。我媽趕緊把黏土的蕎麥粒和乾菜葉用涼水淘了一下,也就小半碗。分了一些給我大,一些給香香。

香香兩手抓進碗裡,一手一口就沒有了。嘴裡的還沒有嚼爛,還沒有嚥下去,她就伸出骯髒的小爪子問我大要:「大,餓!大,還要!」

我大本來就病重著,沒有什麼胃口,又生了我的氣,吃不下這麼粗糙冰冷的飯。見我妹子香香伸手要,蓬頭垢面地看著可憐,娃娃天天吃不飽,脖子細得像筷子上戳了顆雞蛋。我大更是吃不下去,就把自己的一點碗底給我妹子香香吃。

香香吃完了,還說餓,拍著自己的肚子。我媽煩躁,叫喊著:「睡去,睡著了就不餓了。」香香小,想說啥說啥。我也餓,肚子裡有很多蟲啃我一樣,難受得很。我上炕都沒有力氣,鼓勁才爬上去。我年紀大些,會看大人臉色,餓也不敢說,再說我今天又犯了大罪。

我說不清楚我大得的啥病下世的。他剛開始還能硬掙著下地出工,給生產隊種麥、揚糞、種洋芋、點豆子。大食堂的湯越來越清,鏡子一樣能照見人臉的時候,漸漸的,我大已經下不了炕了,喝點湯,不是吐出來,就是瀉在炕上,弄得滿屋子臭氣。(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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