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的年代(六)
一連幾天,我去食堂提湯,三嬸鐵著個臉都不給我舀,說要聽隊長的。我在食堂門口看見五爺爺的屍體,已經在那裡好幾天了,眼睛被哪個壞娃娃戳成了兩個黑洞洞。五爺爺八十好幾了,幹不動活,被狗剩停了飯,天天端個碗到食堂,點頭哈腰地求,也要不上一口湯,就這樣餓死在大食堂門口。我記得五爺爺以前可稀罕娃娃了,看見我和香香,就要用鬍子扎哩。
「這是不讓人活命了。」我媽熬煎著,她知道狗剩是村裡的皇帝,說一不二,一手遮天。他說斷誰家的飯,就斷誰家的飯。在村子裡是沒有活路了,我媽收拾了一個包袱,鎖上門,領著我和香香,到處亂跑要飯吃。從一個莊子串到另外一個莊子,挨家挨戶地敲門乞討,能活一天算一天。遇到善心些的人,給上一碗冒著熱氣的糜子麵湯,就覺得那個人好得很,心裡就感激得很。我媽就一個勁給人家鞠躬,把和她年紀差不多大的媳婦,也低三下四地稱呼「姨姨」。
一碗熱湯,香香先喝,再輪到我喝,我媽最後舔點碗底子,舌頭伸長把碗舔得明光光的。還啥吃飽吃不飽,就是吊個命。常常的敲不開門,敲開了不是罵就是推,罵著:「滾遠些!滾遠些!」有些人還踢我媽的屁股。
晚上,沒有人家願意收留出門要飯的人。我們不是睡在爛廟裡,就是睡在人家打麥的場上。那是夏天,三個人鑽進麥草堆裡,相互依偎著,也不太冷。我肚子餓得睡不著覺,用兩隻手按住肚子。「媽,餓很。」
香香總是哼哼唧唧,我媽就安慰:「睡!媽明兒給娃要饃去!」我媽是給我和香香畫大餅,要上個饃比上天摘下個星星都難腸。(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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