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的年代（九）

老漢的臉黑灰、黑灰的，乾瘦得只突出兩顆核桃樣的顴骨。他的腿浮腫著，腳也腫著，青紫的顏色，沒有穿鞋子。

「姊，牛巴哩！」香香高興地喊。牛車剛剛經過，香香指著尾巴翹起、肛門撐開，拉出一團又一團糞的牛勾子。新鮮的牛糞濕呼呼地落在地上，還冒著一些白氣，距離我們不到兩尺遠。我真希望牛勾子裡拉出的那幾團，是我媽剛剛蒸出鍋的玉米麵發糕，燙得手裡捧不住。

「姊，玉米！牛屎裡有玉米哩！」

娃娃的眼睛是針尖尖。香香掙脫我的手，興奮得小跑起來，幾乎是撲向那一堆牛糞，甚怕誰給搶著去了。她遠遠的就看見牛糞裡混雜著沒有消化的玉米粒，完整的玉米粒，金子一樣誘人。香香蹲下來，兩隻手就在牛糞裡摳，摳出一顆往嘴裡送一顆、摳出一顆往嘴裡送一顆。我沒有遲疑一下，像香香一樣蹲下來，在還溫熱的牛糞上摳出一顆往嘴裡送一顆、摳出一顆往嘴裡送一顆。香香的手很快，我的手更快，香香害怕我摳多了，她吃不上。我害怕香香摳多了，我吃不上。

「我看見的，姊，那顆是我看見的，還給我。」

因為我手快，摳得多，吃得多些，香香終於生氣悲傷地爆發了，上來要掰開我的嘴，要伸手從我嘴裡掏玉米粒。我反抗著拉出她的手，一把推開她。香香看掏不出我嘴裡的玉米粒，因為我沒有咀嚼，趕緊嚥下去了，就搶不到食樣的小雞憤怒地抓我的臉、揪我的頭髮。我怎麼求饒、嚎叫都不放開，簡直是不依不饒，把我頭髮都揪下來兩股。

「看你姊妹倆惜慌的，為些牛屎裡的玉米還打捶哩。」我回來，把我和香香哄好了說，可能是生產隊的牛跑脫了，啃到玉米，才拉出整粒的玉米。（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