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不過一碗粉蒸肉（一）

自己成了蜷縮一團的粉蒸肉，駕駛的車子就是盛放著肉的碗，置身的大蒸籠就是身外的山。可不是嗎，大山環繞著、包圍著，源源不斷襲來一團又一團的熱浪，這陣勢要等著燒熟了嗎？

艾瑪想：燒熟了也就罷了，就怕火候欠佳，到頭來燒成了半生不熟的夾生肉！

這一刻，艾瑪覺得自己經歷的情感也差不多如此，就像是一道菜。只是，這火候，由不得自己。

當時已經是黃昏時分，南加州山區的大熊湖，不遠處殘陽似火。真的是火呢，山火不知道何時蔓延開來，熊熊燃燒著，還升騰起了濃濃黑煙，使得空氣中飄蕩著雪片似的灰燼。艾瑪不由自主打了個噴嚏，噴嚏飛鳥一般驚起了咳嗽，一波襲來，沒完沒了，引蛇出洞般引出了無休止的鼻涕和眼淚。

噴嚏和咳嗽的淚光涕影中，艾瑪似乎隱約看到屋子的窗戶上趴著的剪影：傑瑞一定是滿臉的熱切和迫不及待，幾乎叫出了聲；而傑夫則是冷靜和不置可否，冷眼旁觀，一言不發。兩個是這房子的主人，如果互換一下表情，就好了，一切就迎刃而解。

可能嗎？傑瑞是條狗、傑夫是個人。有時候，人還不如狗有情有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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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瑪和傑夫是在網上結識的，相識於大瘟疫時期的初始。

三年前，一場瘟疫把散養的人類變成了圈養，幾乎是一夜之間，人類出外撒歡竟然成了奢侈，老老實實地待在自己的建築巢穴之中，畫地為牢。艾瑪的生意成為最先一輪的中槍者，飯店經營一落千丈，從昔日的門庭若市成為門可羅雀。

艾瑪無聊中偶爾登錄交友網站，鬼使神差就輸入了自己的信息。也許是地域和年齡都相近的緣故，電腦自動給她匹配了傑夫。

艾瑪審閱著傑夫的背景資料，工程師、單身、有房，而且，年薪還不低。打動艾瑪的其實還是傑夫的頭像，倒不是傑夫長得有多麼出色，而是傑夫的頭像提著一條大魚。傑夫普通中年白人面孔，留著鬍鬚，在圖片上開懷大笑著，有點沒心沒肺的樣子，甚至傻乎乎的，竟然和那條倒楣的被釣上來的大魚，表情如出一轍。

艾瑪酷愛吃魚，於是不由自主點擊了那條魚，也同時點擊了傑夫加為好友。艾瑪和傑夫的話題就是從這條大魚開始的。

「大魚有多大？」

「足足有十磅多呢。」

「大魚是從哪裡釣上來的？」

「就在我家門口的大湖裡。」

艾瑪是知道那個大湖的，著名的大熊湖，距離自己所在的城市不遠。聽說過，也一直醞釀要去，但是這麼多年了，竟然沒有成行。冥冥之中，原來是等待著這個時機？就這樣，起初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如果哪一天沒了傑夫的對話，艾瑪就覺得少了些什麼似的，有點六神無主的感覺。傑夫應該也是如此，艾瑪能夠感受得到，兩人不滿足於隔著屏幕在網路上相見，不約而同策劃著見真人。

真的要見面，是需要勇氣的。那個時候正是疫情猖狂到令人聞風喪膽的時期，不誇張地說，這個時期見面可謂是生死之交了。艾瑪和傑夫都一樣太孤單了，疫情讓兩個人離群索居、孤家寡人，即使穿越火線也得相見。

這麼嚴肅自然少不了儀式感，艾瑪把自家的進入式衣櫥搞成了垃圾站，所有的衣服堆放在地板上。艾瑪拿出一條黑色裙子上身，太沉悶，像是個修女。艾瑪又拿出一件鮮紅色上衣搭配上白褲子，太扎眼，像是一面彩旗。白色顯得肥胖、灰色顯得沒氣色，西裝顯得太古板，運動服又顯得太隨意。自己的衣櫥中，竟然找不出一件可以穿出門的衣服，臨時去商店買吧，又不想冒著風險去逛街。

最終艾瑪選擇了哪一套服飾，自己也記不得了，畢竟無論穿什麼都大同小異。外邊依舊都是全副武裝：口罩、墨鏡、防護衣，一個也不能少。

也許是波光粼粼的湖水、也許是暮靄沉沉的日光，更也許是疫情之後湖光山水中寥落的人群，傑夫對嚴密包裹之下的艾瑪一見傾心。

三十歲？或者四十歲？傑夫心下猜測艾瑪的年齡，盤算著艾瑪摘下口罩的模樣。口罩這個疫情中的標配，卻給艾瑪的外貌加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