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的年代（一四）

天還沒有大亮，我媽就把我搖晃醒。香香還一動不動，勻稱地出著氣。我媽示意我背上熟睡的香香，她挽著包袱，輕手輕腳地走出村子。離開村子遠了，天已經漸漸泛白了，我媽才讓我放下香香歇息。「我覺得那個房子害怕得很，鬧鬼哩，炕是熱熱的，屋裡乍沒有人呢？我一晚上心跳得突突突，看你倆睡得香的。」

路上看到死人，男女老少都有，我們就繞過去走。我媽對我和香香說：「這年景人不害怕死人，只害怕活人，害怕活人逮住人殺。人餓了和狼一樣。」

我和我媽看見路邊的溝壩裡有十多具身體，有些已經成了骷髏，看不出男女。還看見一個年紀有五、六十歲的老漢，留著山羊鬍子，頭上還戴著個瓜皮帽子，嘴張大著。他的兩條胳膊、兩條腿都不見了，像是被人砍去了。可怕的是，肚子也被破了膛……老漢赤條條的沒有一絲線，躺在一扇門上……

「趕緊走！趕緊走！」我媽攆著我和香香，離開堆死人的地方，但路上還是會看見死人。多年以後，我媽回憶：「我估摸著，咱看見的那個老漢，怕是咱住的那家的主人，是他燒熱的炕。自己還能燒炕，就是活著的時候叫人給害了、剮了，卸下門板抬出去扔了。我看見後院角落有一灘血，還紅著哩，沒有敢給你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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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0年春上，我們來到了陝西省富平縣。還是有人介紹的，中間人叫個張廣祿，他和陝西這邊熟悉。他給我媽介紹了一個男人，五十五歲，比我媽大許多。他女人病死了，留下兩個女子、一個兒子。聽人說甘肅這邊遭了災，就委託張廣祿給他找個婆娘，屋裡有個女人洗衣做飯。（一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