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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宗年度聖誕文告 再批以色列空襲加薩「殘酷」

上海地鐵鐵軌遭掉落吊臂砸中 後方列車煞車不及撞上

流放記(下)

圖/王春子
圖/王春子

唯一有的東西是一疊《聖經》,堆得高聳,還有懸在牆上的巨大十字架釘著耶穌,在苦難中靜靜凝視著前方。

「044也在這裡待很久吧?」058問。

「對,他跟016。」我看向十字架說著。天色全暗,耶穌只剩輪廓。

「可能有人看過吧,誰知道。聽說就在湖邊的樹林,他們纏在一起。煩死了,099幫他們遮掩過好幾次。後來應該是執行官或狗聽到傳聞,他們老是一有風聲就行動。」

「太冷了。」058嘆了口氣。

「我也覺得。」我邊說邊把顫抖的身體向他靠近。房內沒有壁爐,更沒有木柴,也沒人會聞我頭髮。

我掏掏褲襠說:「我們鑽木取火吧。」

我把他的木柴抓出來,和我的撞在一起,上上下下摩擦。越來越熱,我很喘,又和他貼得更近。這是好一陣子沒有的,作夢似的溫暖。

我常夢到小時候去樹林冒險,我和同伴們會撿木柴生火。只有一次,我夢到成年的自己,赤裸地躺在積雪的白樺林,不斷哀求一個人過來。後來真有人來了,夢裡的我張開嘴巴。

「火快生起來了,你幫我吹一下。」我把058的頭往下壓。

沒過多久,我們擁有彼此的火花,沾在手上溫暖極了。我把手舔乾淨,從掌心到指尖,發現靠在身上的058在微微顫抖。

我說放心,這裡沒人會來巡。

058說:「你很熟。」

我停了一下,說:嗯。

空氣又安靜下來,比起剛才潮濕的水氣瀰漫在空中交配。

「你想知道044和016的後續嗎?」不等對方回答,我就接著說:「後來有一天,016跑出這裡,聽說他一直跑,最後消失在湖中。也有人說,是狗把他拖進湖中。事實從來都不只一個,結論就是他消失了。」

「在那之後,044每天都會在湖邊徘徊。」

058問:「你怎知道?」

我聳聳肩說:我會去抓鴨子當點心。

「然後某一天,我看見湖上浮著一個人,就漂在那,身上全是鴨子大便,棕色、白色的。044也看到了。」

「有一瞬間,我想把他推下去。」

「很顯然你最後沒有。」058說。

「對,我只是多抓幾隻鴨子,晚上請044吃。」

等到白雪融成一灘一灘爛泥水,我坐在寢室,聽著外面的人大聲抱怨鞋子跟褲管被弄髒,儘管那些本來就很髒。

我把衣服和被子放進大布袋,再從床腳下抽出幾張被揉成一團的紙,上面寫滿歪歪扭扭的字,原本看起來是用來墊高比較短的床腳。我輕輕撫平紙上的皺褶,手指來回摩挲黑色字跡。我越來越常懷疑上面內容的真偽,可能因為一直壓在床腳下沾了很多夢話,有我的,也有其他人的,早就分不清楚了。過了一陣,才把紙放進袋子的空隙。

把布袋扛在肩上,我走出寢室,018和058已經在屋外等了。我們一起走往活動場參加結束儀式。牆邊停了幾輛卡車。

「希望這些車夠堅固,比起上次那些肉塊,我們重多了。」我說。

沒人接話。我又開口:「我搞不懂──」

018說!你還是沒學會。

058拍拍我:「都快結束了。」

「嗯,時間過得很快,從開始到現在,好像只過了大兩次便的時間。」我點點頭。

「你們知道我為什麼常用屎來說話嗎?因為屎是最真實的,今天吃什麼,明天拉什麼,屎不會騙人。」

到了集合場,我們按照平常例行集會的位置排好。前面生起篝火,燃燒時傳來木頭的爆裂聲。

大鵝也站在台上,火焰把他的身影染紅。

那天也是這麼紅。

我記得那天大鵝拿著一疊寫滿字的紙,吼叫:「流放記?」又用力揮舞那疊紙,「是誰在扭曲事實?」

他走下台,穿梭在流放者之間,瞪大眼睛看每一個人,隨後指了099說:「告訴我是誰,不然指一個你認為知道的人。」

099沒有動。

大鵝把那條黑色馬鞭抽得啪啪作響。

我甩了甩頭,篝火飛濺的火星在眼中亂竄。

狗來了,甚至不用大鵝一個眼神,就衝過去。

執行官們說,要把這種違背命令的人丟進海裡。

然後那個布袋,我記得是棕色的,被丟上卡車後向東前進。

018後來說,他們不可能真的把099丟到海中,因為往東的路上沒有補給,油根本不夠。

「這只是某個真相。」018低聲說。

儀式還在進行,我眨眨眼,鮮紅的色彩還是不停跳動。木柴持續燃燒,現在沒有停止,以後也不會停止。

我看到大鵝走到他的狗前面,握住026的手說了祝福的話,把流放證明交給他。接著還有其他狗。

看著大鵝走到我面前,薄薄一張流放證明,用雙手接住。我突然好想吃鵝肉。

「繞過火,你可以走了。」

我站在原地,這時候應該要有人一腳把我踹進火堆,讓我跪著在灼熱的火堆掙扎,然後爬出這裡。或是讓我在高溫中扭曲尖叫,身體被融化、骨頭被燒到只剩灰燼,被風吹回故鄉。

什麼都沒發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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