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陝西(五)
我大到我爺窯裡拿來我爺的棉花套子,已經大窟窿小眼睛,平日沾上的屎尿還沒有乾。我大把我爺裹住,隨便綑了一下,淺淺地埋在後院的山坡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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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是眼看一家子人快捨完了,才下了決心。跟上遠房侄子張廣祿走陝西,是為了我兄弟和我,主要是為了富貴。我們這一門子,就這一個男娃一條根了,還餓得黃皮拉瘦,風都能颳跑。我媽也是為了她自己,考慮著不拉扯活一個兒子,怎麼養兒防老。如果再把我兄弟餓死了,她就活不下去了。我畢竟是一個丫頭,過兩年跟了人,也養活不了她。
我們出門是後半夜偷偷摸摸走的,給村裡誰都沒有說,只有我小大大知道。如果讓隊長牛根財知道,不把我媽往死裡打。我們什麼行李都沒有,身上一毛錢都沒有,一口饃饃都沒有,連女人家梳頭的梳子都沒有。我媽不識字,陝西在哪裡,一點都不知道。前面是溝是崖,只能眼睛閉著走,全部指望都在張廣祿手裡。他說去了陝西,給我媽找個好人家,能養活我兄弟和我三口人。
「掌櫃的,我領上水英和富貴走陝西去了,怕是再不得回來了。你把你的娃娃再看上一眼。」我媽讓我和我兄弟富貴跪在地上,給我大磕了一個頭。
跟著張廣祿走上出村的山梁梁,下了坡,就看不到村子了,看不到我家以前的大院子了,也看不到半山腰我們住了好幾年的土窯了,也看不到村裡那些白白的穿著層層梯田的彎曲小路了。我媽對著我大墳的方向道了個別。我媽真個神,以後幾十年,再也沒有機會回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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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名字叫個牛天佑,名字好,但命不好。(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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