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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佛(三)

圖/薛慧瑩
圖/薛慧瑩

此刻,醫生的表情顯得格外愉快,與人交流也多了幾分耐心。

失眠的夜裡,她的腦海裡常常浮現如上場景。這些人出門後,大概馬上會將診室裡發生的一切拋之腦後,可她不會。

那段日子,女孩常帶新結交的男友回房間。兩人下跳跳棋、做填字遊戲,空氣中充滿甜膩的氣息,愈發讓她坐立不安。她不得不背上書包,裡面裝著水杯、課外書、雨傘,假裝去服裝廠上班。她要找一個可以看書的地方,隨便什麼地方,只要能安靜地坐下來,讓她將傍晚之前漫長的時間打發掉。她還不能在距租房太近的地方逗留,生怕遇到隨處遛達的女孩和她的男友。但這個城市除了出租房和醫生家這條固定路線,她對別的一無所知。

那天出門後,她沒有留意路牌和標誌,只漫無目的地前行。直到看見一條閃亮的小河,水光瀲灩,宛如老家門前的那條。她在河邊陰涼處坐下,陽光透過樹葉,將光斑灑落在書頁上,而風在高處搖晃著葉子。她的目光從書頁上移開,無意中抬頭──只見粼粼波光在樹梢上閃爍,好像樹上鑲嵌著無數細碎的鑽石。

她離開河邊,走一段碎石鋪就的上坡路,穿過巷子和平房,來到鋪滿台階的山腳下。她好似被什麼東西指引,憑著本能一路攀爬上去,心裡不免詫異,這城市的中心居然有山,山頂上到底有什麼呢?

很多年後,她回想這一路上看見的景物,它們讓她全然忘記自己的處境,忘記醫生壓低嗓音對他妻子所說的話,「這小姑娘太可惜了」──她知道醫生在「可惜」什麼。她體內存在難以消除的病毒,或許彼此可相安無事,攜帶終身,或許擇時發作,讓她成為一個真正的病人。在沒見到宋醫生之前,她或許還懷著希望,但從他拿出《劍橋名人大全》的那一刻起,她告訴自己,以後無論遭遇什麼,都要學會接受它。

隨著治療的深入,她常常感到一股涼颼颼的液體在體內遊蕩,她想像藥水化做利器,將肆意蔓延的病毒扼殺在萌芽狀態。無色、透明,中指般長短,裝在注射針筒裡──但她始終不知它們在醫學上的命名,以致多年後即使自學藥學方面的知識,也無法深入追溯。

那些夜裡,她從醫生家出來,走到空落落的公交站台上──往往是最後一輛班車剛剛離開。荒涼少人的街面,風帶著樹葉在奔跑。天上,月亮藏匿在薄紗似的雲裡,隱隱可見。好似掉落水草叢中的玻璃球。她想起兒時祖母的告誡,不要用食指指月亮──祖母說的不是月亮,而是月亮佛。

「月亮佛」這個稱號忽然從她的腦海裡蹦出來,她像是窺見什麼天機似的,腳下一陣疾走。這世上,除了祖母,還有人這麼叫它嗎?她聽人喚阿彌陀佛、釋迦牟尼佛、藥師佛,可從沒有人稱呼月亮為佛。

高處的台階上坐著戴墨鏡的算命先生,地上鋪著一層黃紙,紙上落下各種符號,還壓著幾枚大小勻稱的暗色石子,宛如隱密的棋子。算命先生抬頭望了她一眼,隨即垂下眼簾,再次沉入那個暝寂黑暗的世界裡。

一所美術學校坐落在坡地上。沒有門衛和圍牆,教學樓門窗上的油漆都已剝落。有學生在一樓教室裡上課。她路過一個門前長滿雜草的空教室,忍不住探身張望,只見裡面胡亂堆放著畫板、畫架、調色盤等物,窗台上還擺著伏爾泰、大衛等人的石膏頭像。

她的中學校園裡也有這樣的「畫室」,也有前額寬闊、下巴削尖的伏爾泰頭像。每次看見,她總被其窄長的臉型、敏銳深邃的目光所震撼。在她心中,智者的臉就應該長得像這位異國老者。她曾在筆記本上抄過這個人的話,除了那句「所有觸動內心的,都將印刻在記憶中」,其餘的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不久後,她開始像上班族那樣準時出門。她穿過人群,爬上雲梯般的青石台階,目光在綿延的古樹與暗綠的苔蘚之間頻頻切換。美術學校人影寥落,好似臨時組建而成,隨時會解散。

有一次,她看見一個男孩坐在台階上畫速寫,紅色鴨舌帽下的五官輪廓分明,露出讓人驚詫的白皙膚色。他是這家美術學校的高復生,名叫羅丹。報上名號的同時,男孩瞬間擺出〈思想者〉的造型,右手托住下巴,握緊的拳頭用力頂在嘴唇上,目光充滿苦楚,好像在忍受世間難以忍受的一切。

「你真的叫羅丹嗎,還只是……藝名?」她好奇地問道。

「當然是真名了。」羅丹卸下〈思想者〉動作,得意地說道。

「衝著這名字,他們也不該讓你高復啊。」對著這樂觀、開朗的同齡男孩,她忍不住調侃道。(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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