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陝西(一九)
「珠兒,你不要說話了,好好歇著。媽這就生火、燒湯,熱熱喝上些,出出汗就好了。」
窯裡沒有水缸,我們被攆出來的時候,就帶了一副舊木桶。我大在世的時候還有人擔水,我大不在以後,都是我和我媽去泉上抬水。我媽小腳沒有力氣,一次也就能抬個半桶。
「富貴、富祥把你姊看好,我和你姊抬水去,回來就給咱燒湯。」
富貴、富祥懂事地點點頭,靠牆坐在炕上,守在水珠身邊。到泉上一瓢一瓢舀上水,我媽著急地回家,小腳卻走不快。我媽一路上念叨:「珠兒是餓成那個樣子了,以前胳膊還壯壯的,現在剩下乾骨頭了。面貌都變了相,不像個年輕女娃了。水英,腳底下快些。快回去燒上些湯,叫珠兒喝上……。」
可是等我和我媽抬水回到窯裡,看見水珠已經栽倒在地上,口裡不斷吐出白沫子,只有很短的出氣,沒有吸氣。富貴著急地解釋說:「姊喊叫餓、餓,要吃苜蓿,往炕邊邊爬。爬著、爬著就栽下去了……。」
我妹子水珠是我和我媽、我兄弟富貴、富祥眼看著嚥氣的,臨死前想吃一把苜蓿也沒有吃到。就是抓到了,也嚥不下去了。我媽沒有哭,一個勁搖頭:「死了好、死了好,死了就不在世上受罪了,活人是受罪來的。」我大的死、水花的死,她的眼淚流乾了、枯竭了。
我和我媽用一條棉花套子,把我妹子水珠稍微裹了一下,用麻繩綑住兩頭。我和我媽試了一下,抬不起來,富貴個子矮,更是沒有力氣。我媽又叫來本家的小大大來幫忙。一條棍子讓我抬前面、他抬後面,我們兩個抬著我妹子水珠往窯外走。(一九)
FB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