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鎮傳真/舊金山美景下的歷史記憶
●蘭茲角 舊金山最美
舊金山的蘭茲角(Land's End),我想可以翻譯成天涯海角的意思,既在城市的盡頭,又瀕臨大海。今秋去那裡拜訪,先到這裡遊覽,居高臨下,海水滌蕩,高高的杉樹林環繞,遠處的舊金山城如海市蜃樓飄忽在地平線。怪不得有人說這裡才是舊金山最美的地方。
沿著海邊步道走,一路上樹木野花草叢繁茂,間或有遊人穿過,環境優美,野趣和現代共存並生。
山路盡頭就是著名的舊金山藝術博物館(Legion of Honor),這樣適宜的路令人很想跑上幾圈,正好有弟弟陪著父母,我於是獨自快步往前走。山崖空隙間,遠處的金門大橋在望,趕緊端起手機咔嚓幾張。
這個金門大橋快成達芬奇的蒙娜麗莎了,確切說是蒙娜麗莎的微笑,走到哪裡都能看到她的眼神在追蹤你。
可惜到了目的地才發現周一博物館不開門。幾個人站在院子裡四下張望,發現門口的幾棵樹也奇特。就是長滿了紅豆那種,只是這幾棵樹上的不是紅色,而是紫色和粉紅色。
海灘清靜,看板上說漁人碼頭上的那些呱呱叫的海獅子從前在這裡棲居著,後來因為駐紮了海軍艦隊,才遷移到了39號漁人碼頭那裡。連帶著海面上的岩石就叫海獅岩。看到一個人就站在岩石頂上釣魚。我爸來了精神,他喜歡釣魚,看這人到底能不能釣上來。我們則是好奇他怎麼上去的,那麼陡峭的岩石,居然還能帶上釣魚工具。
●林肯公路 帶起公路革命
博物館這一帶叢林森森,花樹遙遙,原來是個公園——林肯公園。剛才從山路上穿過來,正好跟公園的高爾夫球場擦邊而過。有人在打高球,也有人在山道上騎自行車、遛狗。走到山坡最頂端就望到遠處的金門大橋,山高水深霧氣繚繞,金門大橋像漂浮在雲霧間。「看啊,像不像孫悟空的天宮。」我指著那些半空中繚繞的雲霧叫道。
山道旁還有個標識——林肯公路(Lincoln Highway),這條路有什麼特別嗎?不免好奇起來,仔細讀了牌子上面的簡介,才知道林肯公路是美國第一條從東到西穿越全國的公路。所謂第一就有先行者的意蘊,比較特別。這條路的最東邊在紐約時代廣場,最西邊就是舊金山這裡的林肯公園。美國人對於為國家做出偉大貢獻的人尊崇至極,建於1909年的這條州際公路,以林肯命名,穿過14個州、700多個城市,給沿路的城市帶來繁榮和人氣。
我想起沈從文小說裡一樣的情節,長途的卡車司機像出海的人一樣,每次在同一個時間經過同一個小城,總在同一家旅店過宿。等待著的會是個什麼樣的老闆娘,或者什麼樣的女子呢?
林肯公路穿越過的各州都以自己的方式表達敬意,懷俄明的林肯塑像、愛荷華的林肯橋,首都華盛頓斯密斯尼藝術博物館裡收集的路標,也和舊金山林肯公園裡的這個標誌一樣,都在記載與追溯著這條路的緣由和歷程。
原來這條路的後面還有一場公路革命(Good Roads Moment)——美好公路運動。
每天開車的現代人也許淡忘,或者習以為常,忘記了天長日久、來來往往的這些平坦遼闊的公路,原先可能是泥巴沙石土坑窪,或者根本就沒有路。林肯公園裡這個具有象徵性的公路標誌,像一篇立體書頁,提醒著人們城市公路歷史上曾經的努力和艱辛。
●世博會 串起中法記憶
四下尋望著,眼光重新落到山頂的博物館,這個建築造型令人想起巴黎的凱旋門,整個建築群頗具歐洲古建築風味,就是羅馬那種愛奧尼式柱、柯林斯柱式,雕刻細緻精美的建築。仔細看上面刻的文字也是法文,原來真的跟法國有關。
就像2010年的上海世博會,舊金山是1915年舉辦世博會,當年為慶祝巴拿馬運河開通,所以也叫巴拿馬世博會。舊金山很有當年上海的風采。當年中國也參加了,還拿了一大串嘩啦啦的獎牌和獎盃。
這個博物館是當年的法國館,大名加州皇宮美術館(California Palace of the Legion of Honor),根據法國本土的榮譽宮建築,特別以3/4比例建成,濃郁的巴洛克風格使人彷彿置身於巴黎。
那天正在展示的主題是「真與美:前拉斐爾派和受文藝復興時期影響的傑作」,算是近年來首次全球性的畫展,有歐洲文藝復興時期義大利早期佛羅倫斯畫派藝術家波提且利最有名的那幅畫《維納斯的誕生》(Birth of Venus),非常可惜,竟然錯過。
但又多麼幸運,門口的看板上就是波提且利筆下美麗的《理想女性畫像》公告牌。據說畫像上的女子是根據當時佛羅倫斯著名的模特西蒙內塔畫的,她也是愛神維納斯的模特。
我忍不住想起上海作協院子裡的那座愛神雕像。建築將世界聯通在一起。
西蒙內塔是個神一般的女子,應了《紅樓夢》裡的話「紅顏薄命」,23歲就香消玉殞,跟林妹妹一樣都是結核病。
前拉斐爾派以畫出大量細節並運用強烈色彩的畫風著稱,「理想女性」的紅髮波浪樣墜下來,細緻的髮辮上一串串銀色的珠子泛著藍光,粉色的髮帶在髮辮上縈繞。
畫像上的女子的皮膚細膩潔白,大理石一樣的肌膚大概就是這樣吧,眉毛輕秀,紅唇配著希臘式鼻子,夢幻一般的眼睛望著前方,所謂希臘精神的回歸就是這幅畫所要揭示的主題之一。
●日本鐵達尼 在美立碑
這樣四下張望著,就看到了博物館旁路邊的一個石碑。「上面有中文耶」,弟弟走過去就要拍照。「是日本人的」,走近才看清楚碑上刻著「咸臨丸號入港百年紀念碑」漢字,旁邊是小些的豎列日文:大阪市長中井光次書。
這石牌有些年頭了,1960年5月17日立起來的,為了紀念100年前也就是1860年,日本一艘名叫咸臨丸號的大船首次橫越太平洋到達舊金山。於是抬頭,想起隔著太平洋對岸的就是大阪,這兩座城市如今是姐妹城,立此石碑正是作為慶祝兩國外交關係的開始。
想像一下,1860年的太平洋上,一艘蒸汽船,揚著高聳的桅杆,白色風帆像巨大的貝殼,在風捲殘雲的太平洋上從東向西,朝著美利堅進發,估計會有《白鯨記》一樣的大鯨魚出沒,像《圍城》裡一樣的故事吧。
這石碑彷彿呈現著美國人的歷史責任感,不會因為1941年的珍珠港事件而無所為,或嫉恨在心,而是純粹地記錄歷史。
想像一下這些碑牌也像很多石碑那樣被砸毀,那麼歷史哪還能留下如此這般生動的細節。我想起中國東北凡是跟日本有關的碑牌都被毀掉了。城市建築其實是後人回望歷史遺跡的活化石啊!
「咸臨丸號」是幕府時代的第一艘軍艦,荷蘭製造,明治時期作為運輸船在海上航行,十年後的1871年9月在北海道木古內町和泉澤沖遭遇暴風雨,在更木岬毀壞沉沒。好在是運輸船,沒有鐵達尼號上那麼多人。咸臨丸號在日本可是相當於鐵達尼一樣的名聲。
「咸臨丸號」1860年來舊金山那次,聲勢浩大,其中有一位叫福澤諭吉的人,大阪人,是日本近代著名思想家、教育家,影響明治維新,當年乘著「咸臨丸號」來到舊金山。仔細探究那段歷史,很有意思,其中還有一張是福澤與當時拍照的美國攝影師的女兒照片。東西方初相遇,一定很驚奇興奮。
如果看一眼「咸臨丸」,你就會意識到能坐著這樣的帆船穿過太平洋,活著回來,本就是福大命大。所以日幣10萬元上的頭像就是福澤諭吉,就好像人民幣的100元,我們有時俗稱百元鈔票為老頭票一樣,日本人會稱呼10萬這張為福吉券。
在這樣一塊石碑前,遙想當年的人們,探索的精神真是強大。
離別河邊緒柳條,千山萬水玉人遙。遠渡重洋,來到舊金山。隔岸觀火,變成了同行合影。
歷史大概就是這樣形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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