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教練之死 曝滑雪跟拍爭議與危險性

中國首位女性紐西蘭雙板滿級教練周雅萍，近日在新疆滑雪跟拍攝影時罹難。業內人士稱，滑雪跟拍攝影，危險係數較高。事件也引發對滑雪場的管理以及對滑雪拍照行為規範的討論。

新京報報導，11月7日，新疆可可托海國際滑雪場，許安坐在上山的纜車上，看到下面滑雪場高級道最邊上的一條雪道上，有兩個人前後排滑行。「一個人稍微靠前一點點，拿著小型攝影機拍攝另一個人。」許安回憶，「兩個人的速度非常快，全程幾乎沒有減速」。

這條高級滑道邊上寫著「青格里道大道，1650米；高級道，最大坡度36.5%」，許安發來的現場視頻顯示，白茫茫的雪道一側立著攝像頭和夜間滑雪所需的照明燈，雪道外面是白茫茫的雪地，還可以看到零星露出來的岩石。現在雪道兩邊都設置了紅色的護網，「當時是沒有網的。」

拍攝滑雪技術 摔出雪道

許安記得，兩人滑到差不多三分之二的位置，馬上要到底了。「被拍攝者似乎是想做卡賓(滑雪術語，一種轉彎技術)。」他向拍攝者的方向滑，拍攝者為了給對方留出足夠的滑行空間，向外「躲」了一下。然後，整個人衝出了雪道，衝到旁邊的野雪區。之後滑了40多公尺的樣子，再往外有一個大溝，「有兩三公尺高」。拍攝者在大溝處飛出去了七八公尺後，摔倒在地上，「整個人就不動了」。

事後許安才知道，手持攝影機的拍攝者叫周雅萍，被拍攝者也是滑雪教練。

下了纜車後，許安看到雪場的醫師已經趕到周雅萍受傷的地方，很多人圍著。他把這一幕拍了下來，發在網路上。事後有人在下面評論，他才知道受傷者已經過世。她是中國首位女性紐西蘭雙板滿級教練。

謝楠曾和周雅萍做過同事，在他的印象中，周雅萍性格很好，「大家都很喜歡她」。謝楠稱周雅萍為「雪瘋子」，「不管白天黑夜，天天滑，特別喜歡鑽研滑雪技術。」

據報導，周雅萍出生於黑龍江亞布力，自小學至高中都是滑冰校隊的成員，大學時她選擇了冰雪專業，主攻高山滑雪，雪齡已有15年。

周雅萍的康復師謝先生聽到周雅萍去世的消息，「不敢相信」。在他眼中，周雅萍是個非常熱愛滑雪的專業人士。從業八年，謝先生接觸過大量的滑雪意外事故病例，但不曾遇過因攝影避讓受傷的患者。他提及，雪道內的死亡案例多是因為相撞或速度太快衝破雪場防護網墜落山崖。

一般攝影師 雪道定點拍

謝先生說，雪場的拍攝師一般不滑行，固定守在雪道的某個點位，「如果他們預判有危險的話，第一時間就跳出雪道規避了，比滑雪者規避得更快。」

文承應是專業的滑雪攝影師，在他看來，滑雪和攝影都需要技術門檻，既會滑雪又能攝影的人其實並不多。同時，許多滑雪愛好者都有攝影留念的需求，「很多人一個雪季就滑一次，就想記錄下來。」

起初，文承應在雪場定點拍攝，「會跟滑雪者提前溝通，從哪一個角度進行正面、側面的拍攝，一般使用長焦鏡頭，定點拍攝對方的滑行。根據滑雪者的需求，在一個點位拍完一段之後，再轉換到下一個點位。」文承應解釋，定點拍攝時，攝影師不會在雪道上滑行，設備也不會跟隨拍攝者運動。

在他看來，滑雪跟拍攝影師是個危險係數較高的職業。「因為滑行的速度或騰空高度一起來，其實滑雪算是一項極限運動。」文承應提到，碰到雪道上客流量較大的時候，需要在滑行中躲避人群，一邊拍攝、一邊滑行、一邊躲避的過程中，可能會因為控制不當，撞網或跌倒。

魚雷、地雷 人為隱患多

他提及，中國國內專業的滑雪攝影師數量較少，圈子較小，大家基本上都認識，也會約定俗成地在先保證自身和他人安全的前提下，不干擾其他人進行拍攝。相反，雪場內的人為安全隱患是對自己滑行能力沒有預估的新手，比如不能控制速度和方向，不會剎車，卻在中高級坡道上往下衝的「魚雷」初學者，不僅自己會跌倒，還會撞到其他來不及躲避的滑雪者；以及坐在雪道上休息不動擋著別人路的「地雷」雪友。

「目前國內，甚至世界範圍內的雪場上，沒有禁止拍攝的。」滑雪圈專業人士蘇明告訴新京報，「但一邊拍攝，一邊滑雪，會影響滑雪者的視野和專心程度。任何注意力不集中在滑雪上的行為，以及在雪道上停下來的行為，都容易出事故，拍攝只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多名業界人士表示，國際雪聯的「十大安全準則」是全球通用的雪場安全準則，其中顯示，除非必須，滑雪者應避免停留在雪道中間、賽道、狹窄的雪道、視線易受阻的地方，若經過上述地點，請盡快通過；如需在雪道上行走時，請務必在雪道兩側。「但這都不是強制性的。」

「一些國內雪場會將國際雪聯的準則張貼在雪場內。」康復師謝先生提到，這是每位進入雪場的滑雪者需要嚴格遵守的，「但一些雪場科普做得並不到位，一些雪友不遵守準則，導致追尾或相撞事故發生，我的一些患者就是受害者。」

「很多人在滑雪時，對於滑雪是一項高危險運動認識不足。」北京市滑雪協會負責人說。

「目前，國內的做法是透過法律法規去規範滑雪經營場所；對滑雪愛好者安全意識的教育，還處於初級階段。」

沒派上用場 滑雪場直升機成虛設？

可可托海國際滑雪場位於阿勒泰地區富蘊縣。據其自身宣傳，滑雪場海拔最高為3100米，海拔落差為1350米。現有雪道27條，擁有全國坡度最陡的黑鑽道。是一家集滑雪、野雪、競技，承辦國內、國際比賽為一體的國際滑雪度假區。

滑雪登山選手李銘稱，可可托海滑雪場海拔高、道外裸露石頭多，特別是雪季初和雪季末兩個階段，道外的雪量未夯實，容易發生意外。「今年的特色是雪下的次數少，但雪量大，雪道不會夯得特別實。」李銘介紹，雪道一般劃分為道內和道外，道內需要機器來一層層壓，厚度基本都在80公分以上，有的能達到一公尺多，以此確保雪友安全，但道外則不會用機器壓雪。

可可托海滑雪場有「野雪區」，這裡沒有專門的滑雪道，為粉雪堆積，從一段現場視頻來看，野雪區有樹木、裸石。「可可托海的特色是裸露石頭特別大，漫山遍野全是。而且沒什麼樹，要嘛就是大樹，小樹都很少。」李銘告訴新京報，雪季初，道外的雪還沒把石頭蓋滿，很容易出現意外。

範圍區外 需設安全網

根據國家體育總局發布的「中國滑雪場所管理規範(2017年修訂版)」顯示，滑雪場所需要在雪道外側有障礙物地段、明顯危險源暴露地段、雪道一側陡峭地形段、中高級雪道兩側的必要地段、禁止滑行的入口、能衝出範圍的終點區等地區設置安全網。「目前，對『危險』的定義比較模糊，每個人對危險的認知程度都不一樣。」上述行業內人士蘇明表示。

新疆富蘊縣官方人士透露，初步確定涉事滑雪場經營方未落實主體責任，已督促整改加裝防護網。

另一個滑雪者提出的質疑是，周雅萍受傷後的救援是否及時?「可可托海滑雪場距離縣城醫院非常遠，至少需要2個小時的車程」。雪友劉鑫今年上半年來過可可托海滑雪場，他形容這趟行程就像是軍訓，從縣城到可可托海鎮駕車需要一個小時左右，從鎮上到可可托海滑雪場，需要40分鐘左右的時間。「是否可以將直升機作為重要的醫療運輸設備？」

可可托海滑雪場內部人員說，可可托海滑雪場距離縣城醫院有30公里，他們內部有醫務室，也有直升機可以送患者下山，但當時因多種原因，未能使用。

「醫療救護或安全救護，目前來講還沒有一個統一的標準，」北京市滑雪協會負責人坦承，「我們現在正在制定北京滑雪場醫療救護的標準，今年準備在密雲搞試點。」　　（文中許安、謝楠、張悅哲、蘇明、劉鑫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