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腰桿子賺錢不內耗 二本女生的一場「保潔員」人生實驗

中國內卷環境壓得許多人喘不過氣來，青年失業率居高不下，即便是名校畢業，也未必能找到好工作。有的人待在家啃老，成了爛尾娃；有的人擺脫高校生的枷鎖，拒絕內耗，即使是當保潔員，也走出屬於自己的一片天。

「如果去做保潔員，那為什麼要花四年讀大學？」這是很多人知道長花畢業後做了保潔員後最好奇的一件事，也是來自長花弟弟的靈魂拷問。而對於面臨嚴重內卷環境的長花來說，這個問題的答案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得完。

讀四年大學 靠父母籌錢

北京青年報報導，今年24歲的長花從青島一所二本高校畢業，為了考上這所學校，她和家人都盡了全力。長花初中時開始學習繪畫，之後父母為了籌孩子的學費，不但要忙農活，還到電池廠幹活、去工地幫人修房子，更四處借錢，讓她參加藝考培訓班。而對出生在四川攀枝花偏遠村莊的長花來說，她當初也只是強烈地想要從這個閉塞的山區向外走，「走得遠一點」。

長花回憶，她上高中的時候，有同學就陸續地從班級裡「消失」了，其實這些同學就是回家結婚、生孩子，不再讀書了。她感到一種強烈的撕裂感，只知道自己不想回去種地，更不想早早嫁人。

後來到青島讀大學，長花體驗了很多人生的第一次。第一次出省、坐飛機、看海……她在這裡遇到不同的人、不同的想法，更加獨立，也更清楚自己需要什麼並勇敢地表達出來。只是，4年前報考時以為容易找工作的環境設計專業，在畢業時遇了冷。

考研失敗 感覺天塌了

當初會選擇讀環境設計，是初中老師給的建議，原意是這個領域比較好找工作，沒想到4年後大環境產生變化。今年應屆生有1100多萬人，長花說，畢業後，班上的20多個同學，只有3、4個人做了本專業的工作，更多的人做了電話銷售、文員，大部分同學工資3、4000塊錢。

面對求職，很多人選擇考公、考研，期望得到一份體面、穩定的工作。長花也考了研，但失敗了，那種感覺好像「天都塌了」，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辦。在那之後，相較於追求光鮮、體面，她更願意實際一點，畢竟她身上還背負著4萬元的助學貸款。

於是長花開始關注工作，她在招聘平台看了很多工作，但是符合條件的大多是文員，工資很低；也有教培機構的老師，但要負責賣課，對不擅長銷售的她來說有難度。況且，長花一直以來就知道自己不會當老師，「如果當老師，我得為孩子負責，甚至為他們家庭負責，因為一整個家庭的努力才把孩子送到學校來。對這麼多家庭負責，我晚上根本不可能睡著。」

後來長花刷到一個博主的視頻，內容是一個女生說自己畢業後一直找不到工作，當時博主推薦了保潔工作。長花當時的第一個反應是「為什麼勸人做保潔？」在她的印象中，這是個很辛苦的活兒，不那麼被人尊重，可能更多是年紀大的女性在做。

但是她後來在網上搜索了一下，發現大學生畢業做保潔並不是很新鮮的事，還有人把這種經歷拍成視頻分享出來，收入也不少。那一刻，長花動心了。

經過一夜顛簸，長花拉著行李從青島來到她認為「互聯網很發達」的城市杭州，幾天後找到了第一份工作——保潔員。環境設計專業畢業和保潔工作，這一組看上去不太搭的組合，像是長花給自己的一場「向外走」的人生實驗。

雖不體面 但工資過得去

長花坦言，沒有人不喜歡做一個看起來光鮮亮麗的工作，但對她來說更重要的是實際面，要靠自己的勞動力獲得能接受的收入。她希望讓經濟條件更好一些，讓爸媽不用去工地上幹活，可以生活得輕鬆一點。而保潔員的工資能應付她的生活所需，且工作時間較自由，最重要的是很少內耗。

然而保潔的工作並不輕鬆，長花說，在杭州的夏天，如果雇主家裡不給開空調，做完一場2小時保潔就跟洗了個澡一樣，但如果每天能做三單，一個月下來工資可以拿7、8000塊錢。

這份工作也讓長花見識到社會各階層的人，在保潔工作團隊裡，她不是唯一的大學生，有的學法學，也有人學醫學；成員從20歲到50歲都有，有以前做銷售、醫美、主播、貸款的，甚至有人家庭條件不錯，不但穿金戴銀，上門工作還要化全妝。即便團隊夥伴來自大江南北，但大家在群裡聊天，討論的是推薦哪裡的除塵紙、垃圾袋便宜，似乎所有人都是一樣的。

保潔工作遇到的客戶也是各種樣態，長花打掃過民宿、學校、商場、辦公室等各種地方，更去過200多個不同的家庭。有的老人很尊重她，還幫她沏茶，要她多喝水照顧好身體；有的客戶要求她鑽到床底下打掃，但空間實在太窄，長花因此拒絕，她說，「我是拿你的錢，可是你沒有買我的命，我可以不幹。」

還有一次遇到一名客戶不但不允許她把工具包帶進屋內，還一直吼人，長花反覆打掃了幾遍衛生間，客戶始終不滿意，耗了快1個小時後，長花認為客戶故意為難，不想和對方糾纏，只好主動提出這單不做了。

長花說，「我不怕髒亂，就怕客戶刁難，每一單我肯定2小時水都不喝一口，也不拿手機看一下，使勁幹。這是我的工作原則，認真地給別人服務，別人也會真誠待你。」她有一個固定客戶，每隔一兩周會去打掃一次。今年中秋節後她上門打掃，這家的奶奶給了她一盒月餅，還說「中秋節那幾天你沒有來，葡萄給你買好了也沒吃上」，讓她感受到溫暖。

曾經還有一名客戶，家裡有個剛上一年級的女孩，跟長花相處得很好，女孩的媽媽覺得孩子和長花有眼緣，希望她能留下做住家阿姨，每個月薪資1萬塊，但是長花拒絕了。她說，「我想要自由，不想被人約束。」

除此之外，長花也看到了各式各樣的生活方式，有的人熱愛生活，家裡的果籃造型很別致，擺著各種各樣的水果。有的人家裡的蔬菜都有單獨的籃子存放。

證明自己 能活得更好  

她有一名大概4、50歲的客戶，在她上門工作的時候，看到客戶在開視頻會，全程講著日語，讓她感受到語言的魅力。還有一對老夫妻，平常會關注新聞、股票，在家裡打乒乓球，還跟著平板電腦學外語，長花覺得他們的生活狀態健康又積極，比很多年輕人都好，讓自己也充滿了努力的動力。

對長花來說，這段進行式的保潔員經歷就像一場實驗，她探索、學習、收納各種經驗，沒什麼可害怕失敗的。她自信地說，「至少現在證明，我還是有能力讓自己生活得更好的，對吧？」

不當爛尾娃 養活自己最實在

中國失業率持續攀升，面對內卷壓力居高不下，有的人高校畢業後找不到工作，最終啃老依靠父母的退休金過活，成了所謂的「爛尾娃」。而對務實的長花(上圖，取材自北京青年報)來說，她不認為保潔員是什麼丟人的工作，更不嚮往大家常說的「成功」；她說，「作為像我這樣極其普通的人，要先實現有收入養活自己。」

務實個性 過好自己生活

當初一畢業就做保潔，家人不是沒有過質疑，長花的弟弟就問她「那你為什麼要讀大學，這四年有什麼意義？」對長花來說，她不會因為別人是否接受她的工作而內耗，因為生活是自己過的，因此她沒有回應弟弟的質問，之後弟弟打來的兩三次語音電話也給掛了，還回了訊息說「如果你要評價我保潔這個，就不要給我打電話了，有什麼事發消息就行」，之後弟弟就不再提這件事，只會問她累不累。

賺3、4千 城市居大不易

長花很有自己的想法，她說，「不同意我這樣做的人並不會代替我生活，包括我爸媽，他們也不可能一輩子為我的生活兜底，養著我。」雖然長花並未向家人正式聊過她做保潔員的話題，畢竟要向他們說明就業環境，或是在大城市生活，如果只賺3、4000究竟如何養活自己實在太耗神。而且她對內卷和處理複雜的團隊關係有點恐懼，每次看到電梯遇到在直播基地和互聯網公司上班的人，都覺得他們看起來好疲憊，這個時候她就覺得做保潔沒什麼不好。「這份工作讓我能交上房租、吃上飯，還治好了考研帶來的失眠和恐懼」。

長花表示，她打掃時都穿著工作服，有時電梯裡遇到別人也會被問，「你這麼年輕，為什麼來幹這麼累的活？」但目前她找不到比保潔更不內耗的工作。比如遇到刁難人的客戶，她吐槽完也就放下了，而且還有拒單的權利，「可是如果是一份壓力真的很大、很內耗的工作，可能那種壓力就不是一次吐槽就能消解掉的。」

保潔的工作時間相對自由，在趕去做下一單之前的空檔，長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現在她想休息就請假，一般一個月會休息兩三天。不幹活的時候會剪剪視頻，如果在家的話就看書，學習互聯網和自媒體。最大的娛樂是玩手機，因為沒有成本。雖然還有4萬塊錢的助學貸款還沒還清，但她決定靠自己努力，不會用家裡的錢。

還學貸 未來想當收納師

關於未來，長花有著長遠的規畫，她想學習收納技巧，成為專業的收納師，再和朋友組個團隊一起做事。如果可能，她還希望能夠搭建起一個服務大學生和寶媽等群體的招聘平台，而且「不收仲介費」。

長花也想一邊學做自媒體，一邊做保潔，現在她在社交平台分享自己的工作日常，還有了1000多個粉絲。有些人給長花發訊息，認為她很勇敢，更表示被長花的經歷鼓舞。「她說自己在家裡考公，備考兩年了，沒有什麼收獲，也不願出門。很多人說，因為我自己也有了勇氣邁出第一步，努力找工作，不管是保安還是保潔，都願意嘗試。我也很意外，自己居然能給別人帶來一點影響。」就像當初啟發長花的那些分享工作生活的視頻，她也成功激勵社會角落上的某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