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生熱血夜騎開封遭封禁 「黨媽您在怕什麼？」

「開封夜騎」在短短一個禮拜內從大學生謳歌青春的熱血運動，轉變為官方打壓的禁忌行為，單純的夜間騎行染上了政治色彩，除了白紙運動外，更讓人聯想到六四學運。然而在當局刻意降溫下，年輕人嚮往自由的火苗會就此被澆熄，還是愈燒愈烈？

「萬人騎單車，很可怕嗎？」綜合聯合新聞網「轉角24小時」等媒體報導，中國河南省鄭州流行「開封夜騎」的風潮，鄭州大學生集體在半夜騎共享單車，跨越50公里一路騎到開封。從11月初夜騎人數愈來愈多，更一度出現20萬人次車潮，將車道擠得水洩不通。然而這個被歌頌是「熱血青春」的活動，旋即招致輿論的批評，包括夜騎後大量的單車任意停放導致交通混亂、沿途出現垃圾亂丟等問題。就在周末過後，不僅官媒出來呼籲夜騎暫停，河南當地的大學甚至「封校」管制，限制學生出入校門，又引發輿論的話題。與此同時，也有學生不騎單車，改成集體徒步去開封...。

北京當局在怕什麼？「開封夜騎」不僅吸引數萬民眾參與，還有人高舉寫著「自由者無畏」、「自由！我踏馬來辣！」等旗幟，且不只在鄭州，中國各地也開始出現大串流，「成都騎到都江堰」、「北京騎到天安門」、「合肥騎到巢湖」、「南京騎到馬鞍山」、「武漢騎到東湖凌波門」等關鍵字在網上都有人討論；一系列的群眾行動規模已遠勝於2022年11月為抗議清零政策而爆發的白紙運動，因而牽動當局的維穩神經。

騎車神采 巧合六四青年

除此之外，網路上有人翻出1989年六四事件一段BBC採訪影片，影片中一名青年正騎著腳踏車前往天安門，面對記者詢問去哪裡時，他表示「去遊行，天安門廣場。為什麼？因為這是我的職責(Going to March , Tiananmen Square. Why？I think it's my duty.)」。同樣是年輕人騎著腳踏車，這樣的巧合讓許多人直呼難怪中國政府「這麼怕大家騎腳踏車」。

而這次「開封夜騎」的起源，是今年6月時有4名鄭州女大生因為想吃開封的灌湯包，直接騎著單車就出發。「6」月、「4」名學生的關鍵數字也讓網友聯想到六四學運；在X平台有超過10萬人追蹤的用戶「rick awsb」就直言，「這數字犯了天庭吧？」

事實上，「開封夜騎」之所以掀起風潮，一開始可能只是出自於好玩，再加上地方文旅推廣政策的推波助瀾，才演變成數十萬人參與的大型運動。

開封市在注意到夜騎的活動後，以此做為招攬地方旅遊的號召，主動公開表示要「提前做好迎接隨機性大客流的充分準備，優化夜遊線路，確保遊客安全」，與此同時，開封市許多觀光景點也特意針對夜騎大學生提供優惠，像是清明上河園、萬歲山武俠城等景區門票全免。

在11月3日、4日的網路社群影片裡，也可以看到開封臨時新設立了共享單車接駁點、調度城管人力和交警來指揮交通，並且不斷反覆預告11月8日周五之後，可能會有更大一批夜騎人潮湧現。開封夜騎就在這樣學生有出遊動機、地方文旅單位也希望藉此吸引人流的雙向影響下，成為一時的話題。也有中國網友認為，這一系列操作可能是想複製2023年「淄博燒烤」、「天水麻辣燙」的短時間暴紅帶來的旅遊商機，才會有地方政府跟著推波助瀾。

中國並沒有新聞媒體準確地指出夜騎是從哪一天開始激增，多數只用「近日」含糊帶過。而從已知的中國鐵路公開資訊來看，可以發現11月3日開封北站的旅客量突然增加達到11,091人次，比上個月的平均人次增加了66.9%，這些增加的人次應為從鄭州夜騎抵達開封後，回程改搭鐵路的人潮；推斷整個風潮是約莫從11月1周五晚間、到周末才開始大量暴增。

單車亂丟 負面批評聲起

然而，當上萬人短期內集中湧入開封後，卻也造成當地交通的困擾。民眾發現有大量的共享單車被隨意停放在路邊、阻礙交通，或是學生們集體在休息站睡覺，路程中更是發現不少垃圾亂丟、護欄被撞倒、學生受傷等事件。從中國網路輿論到官方新聞媒體，本來對夜騎抱持謳歌青春的讚揚，隨即轉變成反思與批評，甚至在微博上衍生出另一個熱門關鍵詞：「#開封市民吐槽別來夜騎了#」。

有網友嘲諷「一群大學生平時跑步2KM都喊累的人。現在跑來跟風騎行，高喊什麼青春，什麼自由，造成城市交通擁堵，想想都很可笑。騎個行就自由了？」言論更激烈的是福建廈門華僑大學的老師，批評這些夜騎學生是「移動造糞機」、「酒囊飯袋」，被公開到網路後掀起正反意見的論戰。而在夜騎學生之中，有人攜帶旗子和標語，當中有些出現了引發聯想的內容，像是「自由！我踏馬來辣」，因此中國網友之中甚至還有人懷疑，這些夜騎活動是否「居心不良」？有沒有「被境外勢力滲透」？

跨區騎行 將強制鎖單

在輿論延燒下，官方出手按下暫停鍵，下令全面禁止開封夜騎。美團、哈囉、青桔等共享單車業者公開表示，這種跨城租用共享單車會增加調度成本，因此呼籲民眾「慎重考慮，減少此類行為」，若跨區騎行將採取強制鎖車，並依規收取調度費。鄭州市公安局也發布了交通管制：「因鄭開大道鄭州段多處路面被共享單車等物品占用，為盡快清理相關物品、確保道路通行安全，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道路交通安全法有關規定，現決定自2024年11月9日16時至10日12時，對鄭開大道鄭州段非機動車道實行禁行措施」。

另一方面，河南多所大專院校不僅通知學生限期返校，還相繼公告封校，禁止學生外出，例如河南工程學院的學生要出校門必須申請「臨時出門證」。有校方在微信群組裡警告學生：「廳裡已經打過電話了，這個事件已發展成政治運動了，參與了一輩子都完了。」要求學生趕緊聯繫去夜騎的人，讓他們快點回來。

校園封校 以為重回新冠

不少學生不滿夜騎被禁，認為被學校召回「猶如重回新冠封校時」、「臥槽我刷到河南封校還以為穿越了」，決定改採徒步，從鄭州步行50公里到開封，話題又上了熱搜，更有人說「車能鎖，路能封，可年輕人的心是鎖不了，封不了的。」

也有未參與夜騎的學生認為自己的自由被其他人影響，抨擊那些「跟風」的人。有網友表示，眾多高校果斷採取一刀切的封校模式，「完美製造了內部矛盾，許多河南大學生分不清誰才是你不適生活的真正加害人」。封校給輔導員增添了額外的工作（大概率沒有加班費），並限制了全體學生的自由。讓全校師生的矛盾點瞬間聚焦在夜騎的大學生身上。而背後選擇強制無差別一刀切的上層，卻悄然隱身。

無涉政治 為生活找樂子

動員20萬人的「開封夜騎」沒有特別的政治口號或任何訴求，卻遭到當局打壓，除了在政治極為封鎖高壓的中國，單純的集體出遊都有可能變成政治與社會的敏感事件外，部分原因可能也來自於北京對於經濟疲弱可能引發社會動盪的不安。

中國經濟欲振乏力，今年第3季GDP同比增幅4.6%，增速連二季低於5%的成長目標，即便政府祭出規模10兆人民幣的財政刺激措施，即便官方極力維穩，仍掩不住民眾對未來的憂心。在苦悶的環境下，許多人都想為自己的生活找點樂子，但這樣的願望卻一再被打壓。

恐懼聚集 萬聖節也嚴控

「開封夜騎」禁令讓人聯想到今年遭嚴控的萬聖節，原本是年輕人扮裝狂歡、表達活力與創意的日子，卻引來大批警力強制驅趕，甚至逮捕、清查變裝民眾。BBC、法廣等媒體報導，去年上海萬聖節有人透過變裝趁機搞政治諷刺，包括把影射白紙運動的白紙貼在身上，有人扮演象徵反對習近平的小熊維尼，還有人頭戴監控鏡頭模型，暗諷無處不在的監控系統；有了去年的各種「失控」，今年的嚴格管控也就不難理解。

有民眾表示，當局最怕年輕人聚集，而年輕人趁此機會表達對政府的不滿：「這種不滿很容易演化為示威遊行事件。這是他們（政府）最害怕的。」

轉角24小時報導，追根究柢，開封夜騎能號召到上萬人接連響應，背後的原因或許與中國大學生的苦悶有關。尤其在疫情封控又解封以後，生活情緒需要出口，可是身處的環境仍有諸多限制（例如萬聖節也無法自由上街）。就連學生該如何過生活、學生該是什麼樣子，也有中國輿論和官媒冒出各種說教。而當前中國青年失業率攀升、經濟情形下滑，對於大學生而言未來前景並不樂觀，即便出了社會，又是面臨低薪過勞、或是政府耳提面命要年輕人多生小孩的壓力。

中國年輕人試圖找到一些發洩壓力的方式，夜騎就是他們苦中作樂的出口。面對官方出手打壓，他們邊騎著腳踏車邊唱著「黨啊，親愛的媽媽，我們沒有說您壞話，更不敢把您罵；您不要慌不要怕，我們只是到開封吃吃包子…」，用黑色幽默化解心中的無奈。

一篇名為「從鄭州到開封，有沒有出路」的微信文章寫道，騎行和萬聖節在本質上近似，它們都反映出年輕人對快樂的渴求——記住，不是成功，不是進步，也不是社會責任，而是快樂。有時候甚至只是身體的、健康的快樂。

文中指出，在可見的未來，年輕人的「聚集」會愈來愈頻繁，也可能以更輕、更無意義的形式呈現出來。畢竟，年輕人的肉體依然存在，他們終將長出一點精神。從鄭州到開封，並沒有個人的「出路」，但是你以某種形式出現在路上，就是「道路」本身。

在開封夜騎被暫停、各校封校管制前後，其實已經出現有學生不騎共享單車，改以徒步的形式出發。但近期會不會連徒步也被管制、或是各校加強管理措施，後續仍有待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