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新疆棉」惹抵制風波 UNIQLO為何突表態？

UNIQLO創辦人一句話，讓母公司股價一度創下近兩個月來最大跌幅，也成了一些中國網友的抵制對象。他為何突然表態？緣由耐人尋味。微妙的是，中國官媒率先出面為他緩頰了。值此中國經濟低迷、失業率未明顯改善之際，似乎可見後面那不可承受之重。

日本平價服飾品牌UNIQLO創辦人兼執行長柳井正，日前在英國廣播公司（BBC）訪問中表示其公司「不會使用新疆棉」，「震驚」中國輿論，因為在此前「拒用新疆棉」事件中，柳井正仍稱希望在美國與中國間保持中立。而今他突然表態，是其立場發生變化，受到快速變動的國際及經濟局勢影響，還是如中國官媒所稱是「外媒惡意帶節奏」，實在耐人尋味。

★三年多前沉默 避開抵制

新疆棉曾是被各大國際品牌廣泛使用的服裝原料，新疆棉曾多次被國外媒體揭露稱涉及中國對新疆維吾爾人的強迫勞動，其中在2019年，隨著新疆再教育、各種中國政府涉鎮壓維吾爾人政策曝光，外媒質疑被當局抓捕的維族人遭受強迫勞動對待情形也受到關注。

據聯合新聞網「轉角24小時」報導，維吾爾人被指強迫勞動的場所，就包括新疆的紡織工廠，而由於新疆棉的生產，從棉花種植、採摘，到紡織廠加工製作成衣，整個產業網絡錯綜複雜，且實證資訊不透明，因此產出的新疆棉產品，哪些是一般勞僱體系經手、哪些又是來自強制勞動的「血棉花」，實則難以區辨，也因此被認為是「血棉花」。

當時，全球最大的棉花生產認證組織「良好棉花發展協會」（BCI）發表聲明，指出對新疆棉生產過程和勞動環境的疑慮，2020年暫停採購新疆棉。後續諸多使用過新疆棉的品牌，例如H&M、Adidas、Nike、Burberry等也跟進BCI聲明，表示停用新疆棉。此事引發中國輿論強烈反彈，甚至發起抵制這些品牌，H&M等商品遭到中國各電商下架。

而在這沸沸揚揚的新疆棉風波中，UNIQLO一直沒有公開表示立場，當時柳井正面對媒體詢問，拒絕證實也拒絕否認，其產品生產是否使用了新疆棉。他的回應是，希望「在美國與中國之間保持中立」。2021年時，美中貿易戰正酣，柳井正以此表態UNIQLO拒絕在對抗局勢中「選邊站」。

然而，到了如今2024年11月，柳井正卻突然碰觸了敏感的新疆棉議題。他在11月28日刊出的BBC訪問中，直指UNIQLO不使用來自新疆的新疆棉，這是柳井正首次直接回應此議題。

三年多前的柳井正，對新疆棉議題的不表態，讓UNIQLO避掉了短暫的抵制風波，尤其UNIQLO在中國一直有著龐大的市場，然而到如今，為何柳井正突做表態？

更耐人尋味的是，就在2024年10月底柳井正接受「日經亞洲」訪問時，才說過雖然中國目前經濟停滯不前、全球企業打算與其脫鉤，但中國對服裝零售業仍然很重要，UNIQLO無意退出中國。

根據UNIQLO母公司迅銷企業的披露資訊，截至2024年9月2日，UNIQLO在全球有397家合作服飾工廠，當中211家在中國、越南有61家，孟加拉有26家；而155家合作的布料廠中，有75家位於中國，顯然即使不論市場，UNIQLO在生產上對中國的依賴程度也不低。

UNIQLO在中國的門市數量也超過了母國日本，且柳井正仍打算持續擴張，他在訪問中說，目前在中國，UNIQLO有900至1000家左右的店面，而他認為相對中國14億的人口數，應該可以增加到3000家。

柳井正告訴BBC稱UNIQLO不使用新疆棉之後，並無再多談此話題，原因是：「再說下去就太政治了，所以就說到這裡」。

對於柳井正的最新表態，商業情報公司Strategy Risks執行長兼創始人菲什（Isaac Stone Fish）認為，與美中對峙的壓力有關，他說：「沒有一家大公司能夠再保持政治中立。」

★抗議聲音再現 雷大雨小

柳井正的言論，果不其然地在中國官方和民間掀起了不滿和抵制UNIQLO的聲音，但似乎雷聲大雨點小。

綜合中國媒體報導，中國外交部發言人毛寧日前回應柳井正的言論時指出，新疆地區的棉花是世界上最好的棉花之一，「我們希望有關企業能夠排除政治壓力和不良干擾，獨立自主做出符合自身利益的商業決策」。

官媒人民日報發文稱「新疆棉不容抹黑」，網友更是將柳井正罵上多個熱搜，稱不允許他「吃著中國的飯，砸著中國的鍋」並揚言抵制，要求UNIQLO退出中國，多個平台還下架了UNIQLO商品。

不過，和2019年不同的是，民眾群起抵制UNIQLO尚未形成排山倒海的聲浪與行動之前，中國官方就先罕見地出面主動踩了煞車，並定調這是「外媒惡意帶節奏」、「宜冷眼靜觀」。

先是官媒環球時報前總編輯胡錫進在微博評論指出，這是西方媒體「故意製造這個噱頭，點燃中國互聯網上的情緒」，迫使各大西方服裝公司選邊站，「中國人要了解這一惡毒用意，不能讓那些反華政客和他們操縱的輿論工具得逞」。

接著，環球時報引述遼寧大學日本研究中心客座研究員陳洋認為，一些西方媒體「過度放大」柳井正言論的目的昭然若揭。報導並指柳井正在BBC的採訪中，更多的是表達對中國和中國市場的信心與重視；而在2021年，柳井正也曾明確表示，他此前拒絕置評是否使用新疆棉花，是想在中美之間保持中立，美國逼迫企業「表忠心」，但UNIQLO不會參與這樣的「遊戲」。

人民日報則接著發出題為「『UNIQLO事件』，宜冷眼靜觀」評論指出，柳井正發言之後，一些西方媒體惡意炒作，包藏禍心，惡意帶節奏，表示柳井正此番表態可能引發被中國消費者抵制的風險，聲稱「東京將在此事件上持續向美國靠攏」，並呼籲中國民眾「要認清事情本質，戳破西方無良媒體的畫皮」。

評論文中並稱，中國網友在柳井正不當表態後的激憤反應，可以真切感受到大家的愛國熱忱和真摯情感。「但我們也要學會觀察和總結：類似事件一再上演，在宣示立場的同時，我們更要理性看待問題的本質所在，看穿美西方政客和媒體上下其手、混淆視聽，圖謀不軌的把戲」。

文中還指出，「大國要有大國的視野，大國要有大國的襟懷。身為成熟而理性的國民，我們不會『一誇就笑，一罵就跳』，更不會被人挑釁後方寸大亂，陣腳自亂」。因此，「我們在認清那些『小把戲』的本質之後，嗤之以鼻就好。像UNIQLO這樣的莽撞無理，自有市場規律予以重拳回擊。「我們要保有睿智和定力，絕不能別人幹了壞事，自己卻沈陷於不好的情緒之中。他們不值當我們這樣」。

在評論底下的留言區裡，有不少網友因此也提醒大家要冷靜，「不要中了西方媒體挑撥的計謀」，「只要公司守法，就不該因言獲罪」；也有網友覺得官方應該要求柳井正「清楚表明是否使用新疆棉的立場」，有網友還剪開了UNIQLO的衣服查找，發現並未標明棉花的產地，質疑「這是要走灰色地帶嗎？」同時也仍有不少網友堅稱「還是不會買了」、「不是新疆棉，我不買」。

★經濟負面效應 中難承擔

據「轉角24小時」報導，而即使柳井正除了公開表示不使用新疆棉之後，並沒有給出更多說明或解釋，但對照如今的國際局勢：中國經濟下行、消費力降低、失業率居高不下、川普上台和其關稅政策醞釀著貿易戰再起，似乎讓外界可以做出些許猜測。

事實上，據報導，2021年時，中國因新疆棉問題而對國際品牌發動的抵制風波，當中明確受到具體打擊的，也只有H&M的線上平台，在中國有大量門市和工廠的Adidas和Nike，則是為其擔任中華區代言人的藝人受到檢視質疑。

對官媒踩急煞車，當時就已有人猜測，認為這兩個品牌在中國版圖已經非常之大，代言和產業鏈繁雜，Adidas和Nike想要在中國做生意，中國本地也需要其提供的工作機會和活動（例如北京冬奧）贊助，所以無法承擔抵制後的負面效應。

而今柳井正的表態，是因美中局勢愈加緊張的變動？或者，考量即使UNIQLO想要中國市場和工廠，但經濟下滑的中國顯然也需要外資的繼續投資，所以能夠進行表態？目前中國輿論對柳井正「不使用新疆棉」的說法，仍只有零星討論，雖有網友宣稱要抵制UNIQLO，但沒有獲得大規模的響應聲音。後續會否引起更廣泛的反應，或是只有些許漣漪，尚待持續觀察。

●美總統大選前 柳井正才說：去中國化行不通

在今年10月，美國總統大選前，柳井正在「日經亞洲」的訪問中談到他眼中的中國市場，當時他以UNIQLO母公司「迅銷」集團董事長兼總裁身分，明確表示「去中國化行不通」。

「日經亞洲」報導指出，由於經濟減速、人工費高漲和地緣政治風險加劇，日本企業之間的去中國化也在加強，紛紛將基地分散至越南和孟加拉國等中國以外的國家和地區。但柳井正對此提出異議，斬釘截鐵地說「這樣行不通。大規模工廠不可能如此輕鬆建成。通過多年的失敗歷史知道，不可能輕易做到像中國工廠那樣」，並稱「中國的重要性不會改變」。

日本服裝行業的去中國化正在穩步前進。日本紡織品進口商協會(JTIA)的數據顯示，日本從中國進口的服裝數量在2007年達到頂峰時為35.5億件，但在2023年減少到20.4億件。

柳井正說，有成千上萬的年輕工人在中國工廠工作，人數遠超日本工廠（工人僅約100名），且要在其他新興市場建造大規模工廠取代中國並非易事，中國工廠可以在量產的同時又保有高品質。柳井正還指稱UNIQLO已有多次試誤經驗，認為在越南等地設廠「不可能像中國的工廠一樣好，除非我們派大量日本人到那裡」。

「我們在中國增長的同時也實現增長。通過齊心協力，中國的紡織產業也不斷發展」，柳井正說，從2000年開始，將被稱為「匠人」的日本紡織業行家派往中國，提高技術能力和產品品質，還與當地的經營者會面，鞏固了在中國的供應鏈。

報導稱，迅銷目前將在屬於主要產地的中國等全球推進從原材料生產到服裝縫製的流程實現可視化的採購網改革。在各工序中，給原料和布料等分配ID，使用哪個產的原材料、哪個工廠製作紗線和布料、如何縫製等都可以通過資料庫確認。

根據「富比世」今年5月29日發布的日本富豪排行榜，擁有UNIQLO、GU等服裝品牌的柳井正再次居首，身家估計約380億美元(約2772億人民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