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役運動員有人擦邊有人乞討 國家榮譽變生存枷鎖？

退役運動員們的出路，不僅在中國引發爭議，在西方一些國家也是個難題。封閉的訓練與生活模式，讓他們成為頂尖運動員，但事實上，離開競技場後，往往才是他們面對人生真正挑戰的開始。

前中國國家女子體操隊選手吳柳芳在抖音跳性感舞的視頻，近日在中國輿論引發一股指責國家運動員不該「擦邊」的浪潮，儘管有官媒為吳柳芳緩頰，相關討論依然上升到「有損國家榮譽」的層次，還波及多位也穿著「清涼」的運動員。外媒引述分析人士認為，這不只映照了中國退役運動員的生存困境，也透露著中國保守和狹隘的社會氛圍與思想，並未與時俱進。

據美國之音報導，即將年滿30歲的吳柳芳4歲開始練體操，2008年入選國家隊，在多個國際賽事中拿下總計15面金牌和16面銀牌，後來在一次比賽中受傷，差點頸椎斷裂全身癱瘓，最後因傷無緣奧運，不得不在2013年退役。

吳柳芳退役後首先做的是直播。她曾在一段視頻裡說，她做直播時被要求每天播滿6小時，每月保底三、四千元（人民幣，下同，約412~549美元）。但由於沒有什麼直播內容，也沒什麼人看，就播不下去了。她在2019年去杭州的培訓機構當老師，因被老闆拖欠工資，憤而離職。這是她最困難的時期之一，一度沒有收入，幾乎沒飯吃。

後來她又去嘉興的體校當教練，一開始學校承諾會有編制，但做了兩年被別人頂掉了名額，最終沒拿到編制。為了生活，她只好又開始做直播。

根據南方都市報、澎湃新聞等媒體報導，吳柳芳是在今年3月重新做直播當網紅，11月更連續發布多條性感熱舞視頻，有時穿著吊襪帶或黑絲襪，有時胸前挖空或是以極短熱褲、緊身衣入鏡，展露姣好身材。

但以國家選手的「光環」大跳性感舞，還是把吳柳芳推向了風口浪尖。反對者批評她跳「擦邊舞」出賣色相，有損國家運動員的形象。

為生活 「就是想改命」

開出第一槍的是2021年8月東京奧運平衡木比賽中獲得金牌的體操運動員管晨辰。管晨辰在評論區留言：「前輩姐姐，你要擦就擦你的唄，就不要給體操扣屎盆子了。」管晨辰第二天並說，體操是一項神聖的事業，她見不得有人給體操帶來負面影響；吳柳芳直播時扯上體操冠軍頭銜，卻在大街上穿著內衣跳舞，「有沒有『擦邊』，大家心裡都明白，一些人就是想看她跳舞」。

不過，管晨辰批評吳柳芳擦邊，吳柳芳回應「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之後，事件引發爭議，網民反應兩極。吳柳芳的帳號關注人數從不到5萬，在短短一天迅速漲粉200多萬。但隨著輿論爭議，她的抖音帳號也在11月24日被平台設為「禁止關注」，許多性感舞蹈影片遭下架，從57個刪到只剩下7個，直到12月1日她的帳號才獲解禁。

解禁後，吳柳芳的人氣不減反增，粉絲漲到600多萬。她透過影片表示，自己並非刻意炒作，而是「為了生活，我就是想改命」。她的這個說法獲得不少網民的同情與理解。

而12月2日，她在微博曬出穿漢服的美照，展現氣質、古典的一面，得到網民的力挺：「加油！做自己」、「冠軍是她的榮耀，不是她的枷鎖」、「不偷不搶不騙，就勝過世間很多人」。

吳柳芳艷舞事件繼續發酵，有民眾發現，曾在多項國際比賽中取得優異成績的退役擊劍運動員秦雪，現在也成為了重慶大學的一名教師，同時也是一名活躍的網紅，秦雪的社交平台帳號有170萬人追蹤，在短視頻平台上擁有百萬粉絲，因她發布許多穿著黑絲襪、性感的短視頻，又被稱為「黑絲女王」，也因此引來色情「擦邊」的質疑。

對此，秦雪只簡單回應表示，自己並不想火，「只是想掙錢，我有一個3歲的女兒要養」。

此外，女子游泳運動員劉湘在社交媒體發布的泳裝照，也被網民指責是在「擦邊」博取關注。劉湘霸氣地回應說，「游泳不穿泳衣，難道穿棉褲羽絨服嗎？」

劉湘說，她5歲開始游泳，游泳就是她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她很愛穿泳衣的自己，也愛看穿泳衣的女孩子們。「我的自媒體內容就是想將陽光、積極、健康熱愛生活的觀念傳遞給更多人，讓游泳更加科學、有趣，我是做錯了嗎？」。她並說，每個人都有發表評論的權利，「女生展現真實的、運動健康的自己，這就是我的生活態度」。

公開資料顯示，今年28歲的劉湘曾在2018年代表中國隊獲得雅加達亞運會女子50米仰泳冠軍，打破世界紀錄。她在2019年國際泳聯游泳世界盃上，再摘下女子50米仰泳金牌，並以27秒35的成績刷新世界盃紀錄。

社會氛圍 趨封閉保守

美國之音引述分析人士表示，一位體育明星退役後做直播不成問題，而在網上大跳「擦邊舞」的女主播也大有人在，兩者分開來看都不會成為話題，但現在兩個身分結合在一起，並在中國特有的政治體制與社會氛圍下，造成身披國家隊制服的運動員被認為做出低俗的行為，才會造成反差，引起很多人憤怒。

但這種事情如果放在西方，做什麼職業是每一個人的自由選擇，不會有人覺得這樣做是不對的。

加拿大時評人公子沈認為，在他看來，這些網民的憤怒，是因為今天中國整個社會氛圍愈來愈封閉、保守，大家好像回到了當年的毛澤東時代，不能穿跟別人不同顏色的衣服或是有自己的思想，否則就要被批鬥。

「今天他們對吳柳芳的批評、指責、網路暴力，實際上它反映出的是很多的中國網民，他們的思想愈來愈狹隘保守，而這正是今天中共政權通過洗腦教育和文化宣傳，以及各種各樣的方式去給人們灌輸的一種新的意識形態，就是仇恨外部世界、仇恨現代文明，我覺得這是一種反現代文明的表現。」公子沈說。

他表示，對中國來講，體育運動是一項政治任務，它的目的不是要去推廣身強體健或過上健康的生活，而是為了得到金牌才能增加共產黨與執政者在人民心中的地位，以及享有國際話語權。所以當一位運動員不能再產生金牌的時候，對中共就沒有任何價值了，「剩下的是運動員『練廢』了，帶著一身傷」。

公子沈強調，雖然運動員退役後面臨生涯轉型的瓶頸是全世界都會遇到的普遍現象，並非中國獨有，但「如果吳柳芳的事情發生在其他的國家身上，可能大家還會為她叫好，說那轉型的很成功，但是到了中國，反而是變成她的一個罪名，這個是我覺得跟西方國家的一個差別所在」，他說。

告別體壇 有人身價百億 有人潦倒行乞

中國女子體操隊前隊員吳柳芳轉型性感網紅，引發中國輿論對於國家運動員退役後出路的關注。而據媒體報導，退役的國家運動員中，有人潦倒到街頭行乞、幫人搓澡，也有人風光成為身價百億（人民幣，下同）的知名企業家。奧運冠軍們如何經營自己「金牌人生」的下半場，也如何決定著他們不同的人生際遇。

●李寧轉換跑道 建立商業帝國

綜合香港01、上游新聞報導，奧運冠軍們轉型當老闆並不少見，其中「體操王子」李寧，在1988年4月宣布退役後，於1990年創立了李寧公司，2004年在香港上市，成為首個在香港主板上市的中國運動品牌。李寧品牌市值高達約480億元，成為進入商場的奧運冠軍們中的市值第一人。

李寧曾於1984年洛杉磯奧運會上，奪得三金兩銀一銅，宣布退役後，同時放棄了進大學、當教練、當官員的機會，反而是選擇出任廣東三水健力寶集團總經理特別助理，當時李寧此舉成為當年震撼中國體育界及企業界的一時熱話。

天眼查App顯示，李寧目前旗下擁有17家控股公司。他在品牌上採取差異化的市場策略，強調國潮元素與科技結合，與年輕一代消費者建立起深厚的情感紐帶，如今成功轉換跑道，被不少人稱為是「傳奇」。

●張尚武街頭賣藝 因竊盜入獄

有選手轉戰商場春風得意，也有選手退役後，生活無以為繼。中國前體操國手張尚武2001年在世大運奪下2面金牌，但2003年腳跟肌腱受傷，不久後停止運動生涯，曾淪落到在街頭賣藝、乞討維生，甚至因貧困偷竊被關。

據紅星新聞報導，張尚武12歲進入國家體操隊，18歲時就在有小奧運之稱的世界大學生運動會中，獲得男子體操吊環和團體2枚金牌，2005年因傷退役後，因為貧困潦倒行竊，被判3年10月徒刑。張尚武出獄後，在街頭乞討、賣藝維生的消息一度成為媒體焦點，但生活水平沒有太多進展，隨後再度因為偷竊入獄，直到2020年3月出獄後才轉行經營電商。

張尚武賣藝期間曾受訪指出，這不是一種自暴自棄，「不是我選擇了這種生活方式，我只是被身體條件所迫，我的底線是不做犯罪的事，不危害社會」。而由張尚武近來在微博的貼文可見，出獄後他常發起公益活動，到養老院送餐、削水果等，生活似乎好過了些。

●鄒春蘭被下藥不孕 搓澡維生

另外一個廣為人知的案例是舉重冠軍鄒春蘭。綜合媒體報導，鄒春蘭生於1971年，1987年進入吉林省第一體工隊時，剛滿16歲。從她進入體工隊起，就開始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服用禁藥「大力補」，期間奪得許多體育競賽的金牌，每天1粒，直到1993年退役，達6年之久。

也就是因為這款禁藥，導致鄒春蘭就開始汗毛變長，嗓音變粗，最終不孕，也提前結束運動生涯的悲劇。

退役18年來，鄒春蘭做過種種努力，夫婦倆曾在長春一家浴場打工，鄒春蘭替人搓澡。全國冠軍淪為搓澡工，在被全國媒體廣泛報導之後，她的生活才有所改善，每個月估計能賺2000元到3000元。

2006年4月，吉林省體育局重競技管理中心和全國婦聯為鄒春蘭提供價值20萬元的洗衣設備和一間面積為105平方米的門面房，並免費培訓鄒春蘭洗衣技術。

●張國偉送外賣 網：混這麼慘？

跳高名將張國偉曾多次拿下國際賽事獎牌，不過2020年4月時他宣布退休。個性幽默的張國偉當起了網紅，一段他冒著雨送外賣的影片，也讓他再次翻紅，有不少網民感到驚訝，也有人酸他「混這麼慘」。

當時還有網民質疑張國偉也曾扮成攤販在路邊賣水果、和婦女一起蹲在溪邊洗衣、當水泥工等並拍視頻，儘管他也發布平時健身、練習跳高的畫面，還是有不少網民質疑他只是為了拍片拚流量。

不過，張國偉本人倒是看得很開。他認為這只是體會不同的生活狀態和生活方式，給自己再出發攢足力量和激情。

有評論稱，退役後的張國偉放飛自我，通過和粉絲分享日常生活的方式展現自己親民的姿態，並繼續圈粉無數。有網民表示張國偉如今這樣的生活很真實，絲毫沒有跳高冠軍的架子，而張國偉也回覆網民稱：「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就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