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明治的飲食政治學：英國首相與保守黨的午餐論戰

文／賴昀

三明治起源於英國，是英國國民食品，卻在2024年12月12日意外掀起現任首相施凱爾（Keir Starmer）與保守黨黨魁巴登諾克（Kemi Badenoch）之間論戰。事情起於巴登諾克受訪時，直言自己認為「三明治不是真正的食物」，並說自己喜歡吃牛排，這段話讓首相辦公室回應，「三明治是偉大的英國產物」並說施凱爾很喜歡三明治。為何三明治能引起兩大政治山頭爭論，這要從三明治在英國的代表性地位說起；而其他英國政治領袖，也與三明治有過不少故事。

保守黨在2024年7月的英國國會大選，不出意料地慘敗，輸掉了14年的執政地位，工黨黨魁施凱爾上台成為唐寧街10號的新主人，保守黨則在11月選出新任黨魁巴登諾克，試圖重整旗鼓。

巴登諾克是保守黨史上首位非裔女性黨魁，不過她的立場更加保守右傾，當選後她矢言要讓保守黨重拾創黨的「真正保守」原則、指責保守黨過去一度朝中間派靠攏；她是堅定的英國脫歐支持者，在移民和跨性別議題上持強硬立場，與現在執政的工黨大相逕庭。

牛排午餐、三明治午餐

而在12月12日英國雜誌《旁觀者》（The Spectator）刊登巴登諾克的專訪，當中一段內容她談到對「午餐休息時間」（Lunch Break）的看法時表示：「沒用的人才午休，我都把食物帶進來，邊工作邊吃。」

巴登諾克說自己根本沒時間專心吃飯，有時候她中午吃牛排，而英國人常見的午餐選項——三明治，並不是她的選擇，她說：「我不是喜歡三明治的人，我不覺得三明治是真正的食物，它是早餐吃的東西。」

語畢，巴登諾克又多批評了一句，說她「不會碰濕濕的麵包。」

這段對三明治的批評，引起唐寧街10號的回應，首相辦公室發言人表示，施凱爾將三明治視為「偉大的英國產物」（great British institution），為英國經濟創造了80億英鎊的收入，並指出施凱爾很驚訝反對黨的領導人午餐吃牛排。發言人說：「首相對三明治午餐很滿意」，並補充施凱爾喜歡吃鮪魚三明治，有時候也吃起士吐司。

為何首相辦公室特意回應了巴登諾克對三明治的評論，這有關三明治在英國的地位：三明治起源於英國，在英國是非常普遍的餐點，種類也非常繁多，街邊的麵包店、超市等等都販售多種三明治，加上英國人在工作時間中間的午餐，通常是簡單吃點東西，下班後的晚餐時間才會吃一頓豐盛的料理，這時三明治就是常見的午餐選項。

在英國的許多辦公區域或是大學裡的教學大樓，都經常看見咖啡販賣機和供應小包洋芋片、巧克力棒等小食的販賣機，有不少人的午餐就靠這樣解決（可能再加個自己帶來的三明治）。在疫情之後，面對嚴重通膨，更有許多英國人仰賴超市的Meal Deal經濟套餐填肚子——Meal Deal的組合通常是一份主餐（大多是三明治，貴一點的可能有沙拉或鷹嘴豆泥）、一瓶飲料、加上一個點心（可能是小包洋芋片、優格或是餅乾）。

Meal Deal價格因超市和品項不同而有差異，約在3鎊到8鎊之間，最便宜的是英國國民超市Tesco的套餐，2022年2月時的最低價格是3鎊。當時Tesco表示，最受歡迎的餐點組合是雞肉培根三明治、可口可樂加上火烤牛排口味的洋芋片。在高物價的英國，這樣的餐費可說非常便宜實惠了。

在這種情況下，不難想像午餐吃牛排、還相當嫌棄三明治的巴登諾克，和一般民眾的生活差距有多大，而施凱爾自然抓住了這一點，說自己喜歡吃三明治並讚美三明治。巴登諾克的言論也讓英國民眾反感，英國網友紛紛表示：「跟現實世界還有真實大眾這麼脫節，她還期待有人稱讚她，然後說：『哇，工作好辛苦！』嗎？」

「有餐費補貼可以這樣選真好，是我的話也會選牛排。」

另外改革英國黨（Reform UK）黨魁法拉奇（Nigel Farage）也抨擊巴登諾克，不過不是針對三明治，而是針對她對午休的言論，法拉奇說他認為午餐休息時間「非常酷」，回擊巴登諾克對午休時間的貶低。

三明治的歷史

對於唐寧街10號的說法，巴登諾克在Twitter（現名X）上反擊：「首相有時間回應我的午餐玩笑...但沒有時間關注為我們生產食物的農民。他拒絕回應農民，因為他不在乎，這是對農民的意識形態攻擊，會毀掉他們的生計。保守黨會推翻他殘酷的家庭農場稅。」

家庭農場稅指的，是工黨政府宣布將結束原本給予農地免徵遺產稅的豁免，這代表從2026年4月起，價值超過100萬英鎊的農業資產會被徵收20%的稅（依現有規範，價值超過300萬鎊的農業遺產才會被徵稅）。這項政策被保守黨和國會第三大黨自由民主黨反對，自由民主黨表示將會對農民造成沉重打擊、傷害農業社區。

不過對巴登諾克的三明治言論不滿的，還有英國三明治協會（British Sandwich Association）。英國三明治協會負責人溫希（Jim Winship）在接受《BBC Radio 5》訪問時，就針對巴登諾克所言，表示：「講什麼垃圾話，我們每年吃掉35億個店裡賣的三明治，這是我們傳統的一部分。」

溫希補充，追溯三明治的歷史，世界上第一個「三明治」是治理三明治鎮（位於英格蘭東南部）的三明治伯爵（Earl of Sandwich）在1762年創造，當時他要求僕役在兩片麵包之間夾一些牛肉，方便他在牌桌上吃（當時英國貴族非常流行打橋牌）。溫希說：「從那時起，三明治就出現在許多人的菜單上。」

在兩片以上的麵包中間夾餡料來吃的這種做法，或許三明治伯爵並不是首創，但他身邊看到這種食物的人們，就以他的領地名來稱呼這種食物，並快速在英國、歐洲傳開，各地又以當地的麵包和餡料，創造出更多不同種類的三明治，像是用法國長棍麵包做的潛艇三明治。後來隨著交通運輸的發展，越來越多人搭乘火車、汽車長途旅行，容易攜帶、在路上食用的三明治就更受歡迎了。

三明治與英國政治二三事

而英國政治人物因三明治而掀起負面討論，也早已不是第一次。

巴登諾克所接任的前保守黨黨魁、也是前首相蘇納克（Rishi Sunak），在英國大選投票日前一天上《ITV》的節目，在節目中他接受現場觀眾提問他「如果輸掉大選，在唐寧街10號的最後一餐會是什麼」時，回答自己最喜歡的食物是三明治、「超愛三明治」（"I'm a big sandwich person"）。

不過說完自己有多愛三明治之後，蘇納克又說他每次選舉之夜時，都會從自己選區諾薩勒頓（Northallerton）當地的肉店買一個派，他表示當地有一種特別的派，還細細描述：「很好的豬肉派，配特殊的酸辣醬和起士」。

之後《天空電視台》有相關報導，當中蘇納克再談三明治，表示自己喜歡總匯三明治（club sandwich），配可樂和洋芋片。

蘇納克顯然是藉著談三明治和派，想要拉近與選民的距離，尤其是透過聊派，彰顯自己與選區的親近。不過英國選民並不買單，「英國首相在選前最後一日還在講三明治」這件事惹怒許多英國人，在相關報導底下的評論，英國網友諷刺寫下：「我都是根據政治人物吃什麼，而不是他們的政策和過往表現來決定投給誰的唷。」

「我本來沒有要投他，但現在他跟我說了他喜歡三明治，他得到我這票了。」

「一個設計來讓吃的人可以繼續賭博，不用休息一下去吃個正餐的餐點...聽起來好適合保守黨首相欸！」

另外前工黨黨魁米利班（Ed Miliband）曾被拍下一張表情猙獰吃著培根三明治的照片，這張照片後來被保守派小報大加引用、拿來嘲笑他，《太陽報》還拿這張照片當頭版並下標：「拯救我們的培根」。雖然《太陽報》的做法遭到抨擊，但米利班在選戰中敗給外表形象較為體面的卡麥隆（David Cameron），外界仍認為這張照片造成的打擊是部分原因。

還有前英國副首相拉布（Dominic Raab）也曾因三明治而登上報章頭版，原因是2018年時他的一名秘書在約會包養網站「Seeking Arrangement」被《每日鏡報》的臥底記者成功釣魚，約會過程中該名秘書向記者宣稱自己「知道拉布的一舉一動」，《每日鏡報》旋即報導此事構成政府安全風險。而在該秘書對記者說出的內幕中，包括拉布每天從英國連鎖咖啡店Pret A Manger買同樣的午餐：凱薩雞肉培根潛艇三明治、水果罐、維他命冰沙。

秘書透露的還有其他內容，例如拉布不受公務員歡迎等（後來拉布在2022年被投訴霸凌下屬公務員），拉布對《每日鏡報》的報導內容都予以否認，每天吃一樣的午餐這點他也表示不是真的。拉布當時向《BBC》說，他不記得自己曾要求秘書幫他買午餐，雖然他的確喜歡Pret A Manger的凱薩雞肉培根潛艇三明治，不過通常當午餐吃的情況是他忙著低頭工作，團隊問他要不要一個三明治他就答應。

拉布還開玩笑表示，該新聞見報後自己收到了Subway向他提供的優惠，而他也對Subway的辣味義式潛艇三明治很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