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不喝紅酒？法國葡萄酒產業的衰退危機

紅酒是法國傳統文化的重要一環，然而如今法國年輕一代對紅酒的消費卻大幅下降，法國年輕人越來越傾向更多不同選擇，例如粉紅酒、啤酒、烈酒或是無酒精飲料；紅酒銷售數字的改變，既彰顯了法國年輕世代與其父母輩的不同消費取向，也使法國的諸多酒莊便臨挑戰而不得不轉型或是生產新的產品。事實上不只是法國，過去世人印象中「下班後總是要來一杯」的日本，其年輕世代的飲酒量也持續下降。

根據法國波爾多葡萄酒產業協會（CIVB）的統計數據，從1970年代以來，法國的紅酒消費量下降了足足九成；尼爾森（Nielsen）調查數據同樣顯示，1945年到如今，法國葡萄酒消費總量（包括紅酒、白酒和粉紅酒）減少超過八成，且減少趨勢還在加速——而越年輕的世代，對葡萄酒的消費量就越低，從數據來看，Z世代（在1990年代末至2010年代前期出生者）購買葡萄酒的數量，是長他們大約10歲的千禧世代的一半。

《金融時報》指出，對擁有龐大紅酒產業的法國而言，如果業者無法適應這樣的改變、無法做出因應對策，則法國紅酒恐怕無可避免地衰退至面臨生存危機。

市場研究機構歐睿國際（Euromonitor International）飲品分析師馬藍拉基斯（Spiros Malandrakis）針對此問題指出：「葡萄酒——尤其是紅酒——的問題變得非常嚴重，而且這個問題其實已經存在十多年了。」

馬藍拉基斯進一步表示，法國的葡萄酒產業因多年來嬰兒潮世代（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迎來的一大批新生兒，約在1946年至1964年間出生）的喜愛與追捧，對自己的產品相當自滿，卻也因此與如今的年輕世代產生隔閡。

CIVB理事會成員杜藍德（Jean-Pierre Durand）同樣指出飲用紅酒量「一代不如一代」的現象：「在法國的每一代人中，我們都看到了這種變化——如果祖父每年喝300公升紅酒，那麼父親大概會喝180公升，到了兒子就只喝30公升。」

不只是在法國，年輕世代飲酒量比父母輩銳減的情形在全世界都逐漸明顯，例如日本酒精飲料市場也逐年萎縮，根據日本國稅局的統計數字，1995年時日本酒類消費為為人均100公升，但2020年跌至人均75公升。此外，日本酒稅收入從1994年達到約2兆日元的高峰後便持續下降，到2017年之後只達到1.3兆日元。酒類消費萎縮的情形，甚至使得日本國稅局在2022年發起全國競賽，徵求促銷酒精飲品的創意行銷方案，在當時引起國際媒體關注。

年輕世代飲酒量變少的原因各有不同，以日本來說，過去上班族多有「下班後來一杯」的職場文化，而年輕一代則開始不再遵從，轉向照顧自己身心靈健康為主；至於法國的情形，杜藍德指出，年輕一代更重視品質而非數量，因此對於便宜葡萄酒的需求持續減低——法國是產酒大國，加上傳統裡普遍的葡萄酒文化，非常容易買到便宜的葡萄酒（一瓶2.5歐元），這類低價酒單寧酸含量高但銷量大，然而其日後可能越來越不受歡迎。

從「無酒精酒飲」（例如無酒精啤酒等等）市場的起步，也可看出年輕世代減少飲酒量的這一趨勢——根據分析機構Bernstein Research的數據，無酒精酒飲目前僅占全球酒類銷售額的1%左右，銷售額約200億美元，當中絕大多數是無酒精啤酒。但這個市場充滿未來性，國際葡萄酒及烈酒研究機構（IWSR）的數據顯示無酒精酒飲市場有健康的成長性，預計2022到2026年間，其年均銷量將成長9%，與此同時傳統啤酒、葡萄酒和烈酒的銷售前景平淡。

在斯洛伐克、德國和西班牙這些啤酒文化盛行的國家，零酒精啤酒佔銷售量的10%以上。啤酒大廠嘉士伯（Carlsberg）和海尼根（Heineken）也都推出自家的無酒精啤酒，約佔其營業額的3%。其他種類的無酒精酒飲也逐漸研製推出。

以紅酒來說，其釀造產生的香氣和口感還未能被無酒精酒飲完全複製，暫時還不用擔心被無酒精版本取代，不過除了年輕世代的飲品習慣改變之外，紅酒產業還有其他挑戰，如過去消費量龐大的中國如今經濟下行，需求急遽下降；此外，氣候變遷也造成歐洲葡萄酒產業地圖的改變。

2024年全球葡萄酒產量最高的國家是義大利（41億公升）、第二是法國（36.9億公升）、第三則為西班牙（33.6公升），都是地中海周邊國家，其產量與過去5年平均相較均減低，氣候是巨大影響因素——這3個國家近年都受熱浪、乾旱所困擾，突發暴雨甚至釀成嚴重災情和巨大經濟損失。

《金融時報》指出，頂尖的葡萄酒生產大區如法國波爾多、西班牙里奧哈（Rioja）等地區都必須設法應對天氣炎熱、葡萄過熟和水資源短缺的問題；例如在法國香檳地區，傳統上會在9月中旬採收葡萄，如今因氣候使葡萄成熟期變短，8月中旬就開始採收的情形越來越普遍，但太快成熟仍可能導致葡萄的糖分過多、酸度差、單寧不平衡。

在其他農作產業，農人或許會改種植同一作物的其他品種來解決問題，但對許多葡萄酒業者而言，改用其他品種的葡萄釀酒，可能破壞酒的特色、甚至玷汙品牌、損害商業價值。

與此同時，暖化使得來自更北地區（例如丹麥）的葡萄酒開始出現在餐桌上，過去這些地區過於寒冷而不適合栽種釀酒的葡萄品種，但如今丹麥的氣候與1960年代的法國部分地區相似。

種種挑戰使得酒莊不得不做出改變，例如有些業者將注意力放在生產更高品質的葡萄酒、有些人將產品範圍從紅酒擴大到白酒和低酒精酒，例如波爾多的莫維農酒莊（Chateau Mauvinon）經營者提博多（Brigitte Tribaudeau）就表示，酒莊的生產重點仍是精品紅酒，但也從2018年開始生產白酒和年輕飲酒者喜愛的橙酒，目前也正在嘗試生產低酒精葡萄酒，另外莫維農酒莊也從2017年起獲得有機認證，為的是吸引更多年輕消費者。

只是因紅酒是法國的重要文化傳統之一，仍有許多酒莊業者不願創新改變（有些則是因成本考量），紅酒產業的未來何去何從，也是波爾多政府所憂心的問題——在2023年，當地政府和CIVB出資啟動拔除葡萄藤的計畫，該計畫為期兩年，已經拔起多達9,500公頃土地上的葡萄藤，目的包括防止植物疾病透過維護情形不佳的葡萄園傳播，以及遏制生產過剩。